吴清之抬一抬眉,神色看似淡然,拳下却渐渐捏紧。
以他高明的社交本领,无论何等场合皆是信手拈来,然,唯有今日,竟是略微沉了心。
可吴清之仍是笑脸相迎:“上野先生,但说无妨。”
上野一郎的眼睛始终不曾放过长贵,甫一开口,果然如此。
“不要惩罚他!要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上野一郎钝钝的说着,遣词造句虽然不顺,却是字字掷地有声,“请吴老板使他服从,刻下两幅我希望的图画!”
此话一出,长贵立刻扬起头来,狠狠的瞪住了上野一郎。
一时之间,四下静默如许,却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吴清之屈指,扣一扣桌面,默默的咬过一遭后槽牙,滞了片刻,方才肯与相应。
“如此甚好,那便教他将功赎罪。”
这下子,便轮到长贵瞪着他了。
吴清之寒着一张脸,旁人亦说不清这冷然是对于谁,只知此时说多错多,遂纷纷噤着声音。
诸君神情紧张,那厢,唯上野一郎笑容得意非常。
但见他伸出手来,直要与吴清之握手,更显出一种志在必得的态度。
“吴老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诚然。”
吴清之于是迎上那只手,谁知,甫一交握,竟是被紧紧的攥住,其力道之大,简直惊人。
上野一郎身材矮小,大约不足五英尺,吴清之毫无防备,立刻直觉掌骨宽处一痛,遂眉心一跳,眼色更深。
上野一郎动作带刺,握手罢,当即唤来护卫,送上两幅裱装好的巨幅相片。
“这一幅,乃是天皇大人!这一幅,乃是神奈川冲浪里!我需要刘匠人刻出这两幅画卷!”
吴清之微一颔首,便算作应下了此差。
如此交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杀机暗藏。
吴清之并非习武之人,然,饶是他那只舞文弄墨的素手,亦能够觉出这上野一郎绝非善类。
此人手型短粗,筋骨有力,掌心粗砺至极,定然是长期舞刀弄枪所致。
吴清之递出一个眼神,萧子山心领神会,复又皮笑肉不笑的客套一番,方才作势起身告辞。
上野一郎施威罢了,但觉目的大约达成,于是绝不多留,只将一众人送至庭前,端出假情假意的微笑。
“吴老板,静候佳音。”
话毕,却是转向萧子山,意味深长的说道,“萧四少,再过不久,我也会亲自前往帅府拜访的!”
虎穴龙潭周旋过,吴清之一旦讨回长贵,便即刻携了他赶往济民医院。
萧子山亲自相送,车上,气氛肃穆至极,仿如冰窟。
“少爷,我是绝不会给日本人做工的,死也不会!您的救命之恩,长贵只能来世做牛做马再报!”
吴清之睨了长贵一眼,终是冷声一笑:“长贵,我不需要你报答什么,你该报答小柳。”
提到小柳,长贵立刻变了脸色。
“她流产了,”吴清之说,“现在人在济民医院,我不知道母子的情况,你只能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