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壹问的这个问题里,藏着陷阱。
但见秦博听到这个问话,却是面有难色,犹豫半天,这才有些吞吐地说道:
“这个,这等大事,自是当由中书定夺,下走才智疏浅,如何敢轻易置喙?”
吕壹在认真地观察秦博的神色。
只要他敢提起七皇子,那吕壹就敢肯定,这厮不但是在欺瞒自己,而且在暗中还定然与汉国有往来。
当发现他并不是在说假话,心里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毕竟就算是冯某人再怎么深谋远虑,也不可能提前知道潘夫人会生下一个皇子。
与汉国有往来其实并没有什么。
但若是这等大事,汉国那边的居然与秦博商量,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汉国已经有了想要换掉大吴商贸代言人的想法。
对于吕壹来说,这是绝对不行的。
汉国的渠道,是校事府的立中之本。
但同样,也是自己的立身之源。
所以就算是同为校事府中人,只要秦博有能力威胁到自己的地位,那也容不得他。
幸好,秦博的回答没有让他失望。
在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吕壹故作沉吟,然后试探着问道:
“那你以为,就凭我们校事府,能独成一势,另扶一位皇子?”
秦博却是比吕壹有信心得多:
“吕中书难道忘了,昔日内外诸臣,皆闻校事府之名而胆丧?”
“虽说这些年来,我们校事府蛰伏已久,但如今局势又与早时不同。”
秦博加重了语气,“中书,校事府沉寂得太久了,是应该让那些朝臣们,记起我们校事府的时候了。”
秦博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吕壹的心头顿时就是意动不已。
有些东西,曾经得到过,然后又失去,特别是被迫失去后,才会明白它的珍贵。
时间,不会抹平心中的想念,只会让人越发意难平。
吕壹对昔日的权势,亦是如此。
前有糜十一郎的提醒,后有秦博的相劝,终于是把吕壹久埋在心底的野心再次激发了出来。
眼下大吴两宫相争越发激烈,朝堂局势越发混乱。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陛下又已是年老,身体亦是变得衰弱多病。
作为陛下亲自设置,用来监察朝野的校事府,可谓是陛下能信任的耳目……
吕壹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的机会似乎是真的来了。
他强行忍住激动的心情,把秦博扶起来,让他重新落座,然后问道:
“若真要依你所言,吾意欲扶植七皇子,汝以为如何?”
秦博大喜,连忙回道:
“七皇子之母潘夫人,乃是与我们校事府最为亲近的夫人,中书昔日对其姊妹二人又多有照拂。”
说到这里,秦博似乎是猜到了什么,目光变得闪烁起来,面色有些激动,压低了声音道:
“七皇子年幼,日后若当真能继大统,那中书就是最大的从龙功臣,到时候不依赖中书辅佐朝政,还能依赖谁?”
“真到那时,中书就是我大吴的辅政大臣啊,那校事府之威势,岂不是比昔日更盛?”
“中书之远见,下走佩服!”
秦博拱手,脸上全是崇拜之色。
虽然知道这是讨好之言,但吕壹一想像到自己有可能成为大吴的辅政大臣,心里就是禁不住地有些火热而飘然。
不过一想起最初他所苦恼的问题,他很快又是收敛起了喜色,而是长长叹息道:
“只是眼下,朝中诸臣,不是太子一党,就是鲁王一党,校事府与诸臣交恶,势力又太过单薄,如之奈何?”
秦博却似是早就料到这个问题,当下就是立刻建议道:
“中书,吾等在这里就是再多想,再多说,亦是无用,此事首要者,是要先试探出潘夫人有无意乎。”
“若是彼像那袁夫人(即曾拒绝皇后之位的袁术之女)那般,无意于此,吾等岂不是白白绸缪了这般多?”
“若是潘夫人亦有意,彼在宫中,又深得陛下宠爱,必是比他人更知晓陛下心意,说不得能给中书建议呢?”
吕壹闻言,顿时就是一拍大腿:
“着哇!我怎么就没有想这一点呢!”
自己虽说是为了自己寻找后路,但在此事上,得利最多者,乃是潘夫人母子。
最应该操心的,是他们才对。
想到这里,吕壹略一沉吟,就立刻有了主意:
“你且去织室寻那潘夫人的阿姊,给她送些礼物,再让她有机会,给潘夫人传个话,吾欲求见潘夫人。”
潘夫人居于深宫之中,吕壹就算是再怎么得到孙权的信任,也是不能随意前去求见。
除非宫内有召见。
秦博会意,连忙应了下来。
虽说潘夫人入了宫,还生了皇子,但她的阿姊,仍是被留在织室。
不过幸好有校事府的特意照顾。
再加上潘夫人时不时从宫里派人出来看望。
故而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除了不太自由。
当然,如果潘夫人向陛下请求,让自己的阿姊偶尔入宫看望一下自己,姊妹团聚,也是可以的。
毕竟潘夫人得宠,又刚为陛下生下皇子。
宫里有传言,说幸好有潘夫人诞了龙子,给陛下冲了喜,所以陛下的病情这才突然好转了。
若不然,就凭宗庙里出了那么大的差错,祖宗怎么可能没有怪罪?
这个话自然也是通过某些渠道传入了身体正在好转的孙权耳朵里。
孙大帝有没有相信这个传言不知道,但潘夫人这些日子以来,受的赏赐极为丰厚,倒是真的。
若不然,就凭她阿姊的罪人身份,怎么可能这般容易出入宫禁之地?
这些年来,吴国的内府进项,基本上都是靠着校事府,这才能得以保证。
可以说,在孙权的默许下,校事府已经接管了内府。
而归内府所辖的织室,自然也是校事府说了算。
潘夫人的阿姊平日里受校事府照拂,此时受校事府所托,自然是不敢怠慢。
而潘夫人从自己的阿姊中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后,顿时是又惊又喜:
“吾姊妹二人,自从吾入宫时起,就受吕中书照顾良多,一直无以为报,心里颇是不安。”
“如今吕中书让阿姊托话,看来终是有事求到我这里来了。”
看到潘夫人这般惊喜失态,她的阿姊却是有些莫名不已,同时也有些担心:
“校事府这些年虽不太张扬,但早年可谓是凶名在外,且如今也并非无实权。”
“若是他们都解决不掉的事情,汝不过宫里一妇人,无根无基,又如何能替他们解决?”
“你还是小心些,莫要卷入是非当中。”
潘夫人却是不以为意,只见她摆了摆手:
“阿姊但且放心就是,我自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