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取一坛最烈的酒来。”岳陵手臂不可自制的微微抖动了下,随即恢复平稳。闭了闭眼后,沉声对一旁的习春说道。
习春看向桑铎的眼神中,满是钦佩的神色,闻言连忙应了,转身而去。
桑铎扭动了下身子,却不敢回身,只颤声微微侧头道:“主人……”
岳陵伸手扶着他,径往椅子上坐了,桑铎一惊,待要起身,岳陵轻哼一声,桑铎吓了一跳,连忙坐住不动,心头却是忐忑不已。
将桌上烛台拿去酥油灯上点着,屋中光明大放。岳陵坐到桑铎背后,小心的将破碎的衣衫挑开,整个扒下。随即,自怀中取出针囊,出手如电,挥动间,已是在他背部几处穴道刺下。
桑铎只觉后背一麻,体内血气似是忽然凝滞起来,原本阵
阵撕裂般的疼痛,顿时缓解不少。
心中大震之际,鼻中忽有种久违的酸涩感觉。这个时代,阶级等级森严无比,所谓奴仆其实是两个概念。仆者,是有服务年限的,也有一定的待遇,如同聘用制一般。
而像桑铎这样,自求入门,却够不上仆,而是彻底成为奴。所谓奴,便是奴隶。相对于仆,奴隶毫无任何人权,等若主人家的私有物件,生杀予夺,全在主家一念之间。
而在吐蕃,这种观念比之大周更甚,奴隶别说受伤,就算快要死了,也难得主家多看一眼。更遑论如岳陵这般,竟而亲自动手,为其治伤?
门外脚步声响,习春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一个坛子,还有几样小菜和几个碗盏。
岳陵不看其他,伸手将那坛子拿起,拍开泥封,这才淡淡的道:“忍住!我要为你先消毒,才好上药。你自放心,这点小伤,我保你七天内完好如初,活蹦乱跳。”
桑铎目中泪水再也忍不住,咬着牙,使劲点点头。他半路求告,请入岳陵门下,本是万般无奈的一条路。
在那种情况下,早晚他将变成一个牺牲品。而对他来说,要想躲过那一劫,除了投入岳陵门下,便唯有逃离一条路了。
至于说投向阿旺平措,或是次仁欧珠哪位的门下,一来那些老狐狸不见得肯信;二来,那种情况下,便算信了,也绝不肯那时收他而得罪占堆杰布。
而逃跑,这吐蕃天地莽莽的,地广人稀,他一个人又能逃去何处?只怕最终还是落个被抓回处死的下场。
所以,他只能赌一下。眼见在场那些平日的大人物,都对岳陵大是忌惮,又听闻过岳陵义救古戎王父子的事迹,这才有了下午那一幕。
但是,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一介奴隶,作为主人的恩义王,竟能放下身段,毫不嫌自己一身血污,而亲自为自己施针用药。此刻,竟然还要为自己净背!
或许,当一个人饿极了时,你给了他一口饭,他会很感激。或许,当一个人危厄时,你慨然伸手救了他,他会终生不忘。
但是,所有这些,都远远不及你给了一个人尊严!桑铎这一刻,真真的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尊严。这份尊严,正是那个坐在身后的男人所赐予的。
他做来如此坦然,如此自然而然,一霎那,这个藏族粗鄙的汉子,不由热泪盈眶。
背后,烈酒泼洒而下,他分明感觉到那份刺入骨髓的,不是痛,而是一种永生也难以报答的恩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