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燎原,血染千里。
浓烟遮蔽了天日,阳光也照不到这末世阎狱一般的战场。
青州已经在数万大军的围攻下守了七日之久,高坚壁垒的城墙此刻已是危如累卵。
老都尉立在城头指挥部署,烟灰熏的他脸上一片黯淡,眼中尽布了血丝,多日未曾歇息过了,此刻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精气镇局军中。
城内能够调遣的兵员,都已经悉数调往各门戍守抵抗北齐围攻,然而后继无法增添兵员,每折去一个人,青州就多一分压力,时至此刻,城内能够动员的普通青壮年都已入伍冲抵了兵员,然而还是远远不够。
老都尉眺过烽火,远远瞧见北齐军列,黑压压的一片重盾组成墙幕,一望无际的兵列蔓延往后,弓箭手张弓而立,箭头上的银色锐光星星点点的熠闪在烽火里,似漫天星辉。
青州已是强弩之末,一触即溃,然而北齐的精锐尚在暗自待发,还未真的派上战场。
“都尉!”副教匆匆奔上城头,身上铠甲有砍裂的痕迹,一顶帽盔都不知丢在何方,脸上全是血渍。
老都尉一言未发,转头盯住他。
“东城怕是守不住了。”副教抹了一把脸,气喘吁吁的说道。
老都尉紧抿着唇,额上青筋暴跳,一双赤红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半晌后,才声音低哑的开口问,“丹阳方向可有动静?”
副教知他问的是北骑回援的事情,此刻青州守军上上下下所盼的无不是这件事,然而……“并无动静。”副教低垂了头,难过的摇了摇头,只怕这最后的希冀也要破灭。
老都尉眼中神光黯了黯,胸口中一阵气血翻涌,烟火呛了喉咙,他忍不住抬手掩口一阵呛咳。
“轰……”的一阵地动山摇,崩山碎石的炸裂声似就响在脚下,城楼筑台在烽火中摇摇欲坠。
“都尉!北齐开始用投石车攻城了!”不知哪处传来士兵惊惶的高呼声,城上阵防一时就乱了。
老都尉极力将几声呛咳忍住,单手扶上腰畔长剑,几若低语般的喃喃,“一定能来得及的,青州不能丢……”他口中反复着这句话。
副教还想安慰他几句话,此刻或该另谋他法,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老都尉已一把推开他的搀扶,几步跃上墙垛城头,指挥城防军阵。
原已有些涣散的军心被他逐步稳住,他的呼喝声在硝烟下听来竟是格外清晰。
滚滚烽火里,一记箭光,穿过山喝呼喊声,如疾电射到。
马蹄嘚嘚,踏响山川,二万北骑飞快的奔驰在平原上,自从北雪收到青州被北齐围困的军报,他便一刻不曾停歇的从丹阳回撤,他大约也能猜到,这回去的途上必然不会太平,但即便知道前途险阻危机重重,他也不得不回,青州是皇域边境重镇,军事要塞,绝不容有失。
与古兰骑军对峙的数日里他们都没能好好休整,此刻又是马不停蹄的赶回,已有不少人露出疲态,然而领军为首的北雪神容严峻,眼中有明亮清光闪烁,只是一双英挺的双眉却不曾舒展过。
此刻这片平原是丹阳与青州衔连最近也是最便捷的一条路,马蹄踏的尘土飞滚,大泽山脉雄浑的轮廓已能看到,经过大泽山快马再行小半日便是青州。
眼看青州越来越近,北雪心中不安却如涟漪般逐渐扩大,如果北齐有心阻截狙杀的话,设伏布阵应该就在这里。
虽然神思百转,脑中有数个设想和应对,但是北雪驱马急策的速度一点没有缓下。当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一条黑色长阵时,即便早有预料,但是北雪的心还是不由往下沉了一沉。
一片黑甲铁盾组成连绵的坚壁,后面黑压压的不知有多少兵甲阵列,而在最前导的铁骑,骑手和战马皆身披重甲,手中持戟举盾,一个个都似小山般巍然静立。
为了尽速援驰和反击,此次北骑皆以轻骑为主,但凡遇到重骑兵,若有不慎极其容易被对方撕裂阵形,形成纵深进攻,而被分割战场。
若让轻骑对上重兵,能有几分胜算北雪心中是掂量的很清楚的,以眼下北骑状况若要力拼的话,即便能胜恐怕也是惨胜,留下余部也回援不了青州,他必须尽最大的可能保持战力。
黑压压的步兵在轻骑面前不足为惧,真正的麻烦只是这些重骑。
北雪深吸了一口气,单手一抡长枪反负身后,另一只手双指打环凑到唇畔,一短两长的呼哨声嘹亮的响起,久久回荡在空中,即便万马奔腾,铁蹄轰鸣,但这哨声依然清楚的传到每一个骑兵的耳中。
原本保持一致的骑队如海分澜般忽然左右相分,不多会儿就是三路骑兵分头并进了,待快要接近北齐阵队的时候,左右两队骑兵忽然都马首一歪朝两旁奔驰了开去,而率领着中间战队的北雪手中□□一划,银练如月,罡气纵横。在他面前的一员北齐重骑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已被他一枪扎在胸口,他单手一抡就将重甲兵挑飞下马,重铠逾约百斤,这一下跌落马下的重甲兵竟半晌爬不起来。
黑沉沉的重甲铁骑如高墙一般压降过来,北雪胯下的照夜白前蹄一伸,忽的人立起来,一脚踹上面前重骑兵马,北雪手中□□回转刺挑,又将一人挑落马下,此时此刻的他,脸上全无表情,俊美容颜如被冰凝,而一双眼中杀气纵横,似刀光般雪亮。
盛夏将去,初秋见来,坤和宫前种着的高大梧桐树上菁翠的碧叶也染上了一丝焦黄的颜色。
天光晴好,树下浓荫凉爽怡人,裴皇后在花苑里设下茶宴,新御贡的极品大红袍清香远逸,芬芳气息缭绕四散。
南阳夫人端着茶盏,指下杯盖又一下没一下的拂着茶汤,许久也没喝上一口。
正在逗弄自己侄女儿的裴皇后,也发现了自己母亲的神情异常。
“母亲为何怏怏不快?”裴皇后笑问,臂弯里十分仔细的环抱着玉雪可人的小孩儿。
南阳夫人放下茶杯,抬眼望住裴皇后欲言又止,眼神闪了闪。
皇后近侍女官接过小娃儿,领着宫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花苑廊亭里只留下了裴皇后和南阳夫人母女两人。
“北疆的事情你可有所耳闻?”南阳夫人语重心长的问。
皇后见自己母亲如此慎重其事,也不由正了神色,“略有些耳闻。”她见南阳夫人忧心忡忡的样子,起身坐到了她的身旁,倾身过去握住了她交握膝上的双手,宽慰安抚道:“国家大事有皇上和前朝在呢,母亲何必担忧,且放宽心吧。”
南阳夫人脸色有些暗沉,望着皇后,眉间忧色不舔反减,又问:“近些日子皇上有来过你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