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卿应命后退出承淑宫,季霖薇似想起什么,侧身询问一旁女史春衣更替的情况,按照宫制每逢入春,宫妃内嫔都要裁剪新衣。
女史忙命人取来几件宫衣,“这是今早尚织局裁剪好送来的新裳,还未来得及给娘娘过目。”
那些个云锦罗裳,俱是精美非凡,季霖薇看着一件缀绣珍珠的杏黄宫装,手指轻抚上锦缎,眼中流露出淡淡怅惘。
先皇喜新色,后妃宫嫔纷着红妆,然而新皇却不喜艳,宫娥侍嫔都穿青素帛裙。
“娘娘容颜绝色,也只有这件珍珠裳才能衬托出娘娘的雍容气派。”女史见她目光流连在珍珠裙上,彷佛是喜欢的,忙奉承道。
于容貌一途来说她向来是极为自负的,莫说后宫粉黛,便是放眼天都也难有人能出其左右。但这又如何,自从册封为妃后,皇上从未临幸过承淑宫。说是心中有恨,可这恨却又显得那么没有道理。皇上不曾来她这里,却也没有驾幸过任何一宫。
“不必了,都收起来吧。”季霖薇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让人将近侍雁清唤了进来。
雁清是从她本家带入宫的,从小侍奉她,自然最懂她的心意。
“娘娘有何吩咐?”雁清欠身,立定在季霖薇身旁。
“毛球呢?把它给本宫找来。”毛球是一只纯色的波斯猫,前阵子季大将军差人从一个波斯商客手中买来,后托人送入了宫中。
“是。”雁清领命,片刻后就抱回一只毛色雪白致密的波斯猫,那眼睛又大又圆神光澄亮,脸颊曲线柔和圆润,长的十分甜美可爱。
季霖薇很喜欢这只波斯猫,没事就爱逗弄它。
“随本宫去一趟凝桦宫。”季霖薇将波斯猫托在臂弯中,略整了裙摆后走向殿外。
雁清心念回转,只思量了片刻已然琢磨出了季霖薇的意思。
“长公主与皇上兄妹情深,娘娘是该多去凝桦宫走动走动的。”雁清伴在季霖薇身旁,低声说道。
今上只有这么一个同胞姊妹,自然异常殊宠,若说凝桦宫内的一声一息都能牵动整个宫闱上下也是不为过的。只是自先皇设宴那次,她有幸见过长公主一面,此后居然再也未曾见过她。
前些日子母亲入宫,偶然间提及长公主,这才让她惊觉自己居然疏忽了那么久。长公主深居简出鲜少露面,她自然该去拜会才是。
踏入凝桦宫的地界,夹道两旁一片幽篁,青碧色幽且沉,让人心头莫名萧索,是她不喜欢的。
还未走近长公主的凰鸣殿,远远就瞧见皇上的几个近前御侍候立在殿前。曾听闻宫人说传皇上近些日子下朝后便会来长公主的寝宫小坐,她本来不怎么相信,现下看来是真的了。
季霖薇在殿外候了半刻,侍丞才从殿内走出,传了她进去。
后妃宫寝里大多点有熏香,便是她自己,也是十分喜欢素檀的,那沉渺的一缕香幽绵好闻。但长公主的居处却无一丝一缕的异香,清澈的空气中只有微弱的一线龙涎香,是皇上身上所携。
“臣妾参见皇上。”她伏身时偷偷抬眼瞧去,看到皇上坐在窗下的软榻上,面前一张矮桌,上面备置了一副棋子,皇上正双指拈着一枚白子撑在颌下,正巧窗口有一株红梅正吐芬芳,那胭脂玫红色衬的皇上如玉脸颊越发俊美绝伦。
季霖薇羞矜低头,绯红了双颊,竟不敢抬头再看。
“有事吗?”皇上漫不经心的问道,目光凝定在棋盘上,头也不抬。
“臣妾近日得来一只波斯猫,十分乖巧可爱,想着长公主或许会喜欢。”她怀中的波斯猫扇动了一下耳朵,大脑袋往皇上这处张望了下。
皇上见她局促的摸样,也知她的一番心思所念,晒然一笑:“长公主不喜旁人打扰,你们无事便不要再来凝桦宫了。”拈在指尖的白子闲闲敲打桌面。
季霖薇窘迫,听得皇上语中警告意味,忙俯身告罪,怀中的波斯猫也不知遭了什么邪,突然从她怀中蹿出,一跃跳上布置棋子的矮桌,爪子在棋面上一阵乱拨。
季霖薇被现下境况惊得疏于反应,一时僵立当场,也不敢去看皇上,只觉脊背上涌出寒意,掌心却腻了一层的汗。
“这小家伙倒是挺能闹腾。”皇上拎起那猫儿的脖子,它挥舞了下四肢还想挣扎,一绿一蓝的大眼睛瞪着皇上,嘴里喵喵喵的连声叫唤。
皇上瞧着它半晌,忽然笑了,季霖薇瞧着皇上的笑容却有些痴了,皇上鲜少笑,平素里终日沉默,上次见到皇上笑的时候,是在中宫花宴上,皇上对着长公主笑意温柔。她心下有些涩然,原来皇上是会笑的。
皇上反手一托,将那只波斯猫抱入了怀中,它也一反方才乖戾,此刻温顺的窝在皇上怀中,十分舒适的伸了一下腰。皇上修长五指在它白色绒毛上抚过,它舒服的喵喵了几声,大眼睛半眯了起来。
“想不到毛球与皇上颇为投缘。”季霖薇压下心中悸动,宛然笑说,巧妙化去此刻尴尬局面。
“它叫毛球么?”皇上手下施力均匀的抚摸它的背脊,眼中闪出淡淡光彩。
“是的。”季霖薇转眸一笑,看到宫窗大敞着,初春倒寒,这天气依旧很冷,“臣妾将这窗合上吧,皇上要仔细身子。”
皇上却道不必,目光投向窗外,望着北方天空,喃喃低声,“想必北边会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