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一脚踏进去,对着一个手拿对讲机的男人说道,“我要见你们老大!”
她立在门口,光线从背后照进来,周身像镀了层细碎的金子,闪耀剌目。
俱乐部里没有开灯,室内有些昏暗,她的脸隐匿在黑暗中,站在里面根本看不清,只能微微从声音中判断,来人是个不大点儿的女孩儿。
李长久跷着二郎腿从大红色真皮沙发上站起来,背着手向她慢慢悠悠走来,脸上带着浓浓的鄙夷之色。他围着她转了两圈,最后在她面前站定,一米七的身高,看起来和她差不多高矮。
她目光直视,毫不畏惧,根本不在乎男人眼中的轻蔑,手依然插在口袋中,黑白分明的眼眸,不带一丝波澜。
“想见我们老大?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我奉劝你,现在还是乖乖滚蛋,否则过一会儿,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男人手持对讲机,漫不经心地拨弄上面的感应器,视线自上而下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酒吧,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进的地方。”
“怎么,你们堂堂的黑老大,连见我一个小小女子都不敢吗?”
粉唇浅勾,一张白皙透亮的小脸微抬,潭底的嘲讽便清晰可见。
李长久果然怒了,在齐岭市,还没有敢在地头帮直呼老大的名号,更没人敢当面污辱他!看来,不给她点教训,她是永远不知道地头帮的厉害!暗自下了决定,男人刚要伸手过来教训她,忽然发现手脚都抬不起来,像被人定了钉子似的,丝毫动弹不得。
“妈的,来人!把这丫头给我暴打一顿,然后扔出去!”
这时一旁正在收拾的几名服务生跑了过来,刚想下手,竟然和李长久的境况一样,都立在原地动不了。
面无表情地从他们眼前穿过,她嘴角含笑,看着他们欲罢不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步上楼梯,款步向楼上走去,所遇之人,均像被点了穴位一样,立在原地不动,只能干巴巴地睁着眼睛,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目的地。
那份镇定,是他们从没有见过的气场,根本无法想象,这样别开生面的高贵气质,竟然出自一个十几岁女孩儿的身上。
手扶着暗色扶手登上五楼,楼梯两边各站着两名高大的男人,从他们精瘦健壮的体格,一看就知道是个职业打手。
朝阳原以为还需要动用一翻武力,没想到对方却先一步开口,“连小姐,老大有请。”
她好整以暇地摸了下短发,和对手见面,至少要保持一个高大尚的优雅形象。这么短的时间就知道她的身份,看来老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前面两人一左一右地将她夹在中央,时刻防范着她,就像防贼一样,毕竟能从一楼能毫发无伤地登上五楼,不是一个寻常人能办到的事儿。
五楼很安静,一点灯光都没有,只能借着从楼道尽头的窗棱里射来的光线,隐约看见两排黑漆漆的办公室,门窗紧闭,仿佛无人。
两个男人走到中间一处带玻璃门的办公室前停了下来,轻轻敲了下磨砂玻璃,“老大,人带到了。”
玻璃门毫无预料地打开,剌目的光线随及射来,伴随着浓重呛鼻的雪茄烟味儿。朝阳忍不住挡了下视线,两秒之后略微适应,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办公室很大,足有七八十平米,中间放着一张宽大的暗红色办公桌,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书籍,基本上都是关于风水易经类的相关资料。桌角一侧摆着一盆松柏,另一边则放着一个寓意为百运亨通财源滚滚的翡翠玉白菜,做工精细,看那玉的质地和大小,就知道它价值不菲。
左侧放置黑色真皮沙发,压抑中透着庄严之味,右边立一排酒柜和吧台,上面陈列各式各样的名贵酒品,以及洗的清澈透亮的各式脚杯。
屋里站着十几个人,只有一人坐在办公桌前,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浓眉大眼,一身黑色夹克越发趁得他浑身带煞,压抑感十足,一看外表和面相,就知道不是个好鸟。
地上还跪着一个人,朝阳站在门口,淡淡瞄了一眼,然后目无表情地对上办公桌前,同样眸色冷淡看向她的男人。
她一身白色,就连小脸也是清透的白皙,与这房间里的黑色形成强烈的反差,就像天使坠入了地狱一般,格格不入。
“连小姐,不知找黑某人什么事?”老黑其实一点也不老,只是外面人习惯了这样称呼他。男人靠在真皮座椅上,原先的剑眉此刻竟舒展了开来。他身体不自觉地向后椅,似乎有意想舒舒服服地欣赏她的与众不同。
男人的视线自上而下在她身上兜了一圈,很想知道她有怎样的天生神力,可以毫不费力地走到五楼,然后又趾高气扬地站在他面前。
粉唇微挑,她迈开步子准备走过去,刚抬腿,便有人先一步站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老黑挥了一下手,淡淡说了一句,“退下。”
男人乖乖地站到一边,目视她走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她唇红齿白,笑容不染虚假,纯洁中带着真实,“今天是专程来拜访一下黑老大,来满足我小小女子心中的一点点好奇。”
“连小姐说笑了,黑某人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开了几家小店而已,比不上连小姐小小年纪就身价过千,实在是令黑某人佩服。”
此话一出,老黑的手下纷纷抬头看了女孩儿一眼,均是诧异万分。这样一个穿着普通,还略显寒酸的女孩儿,身价千万?
她却只是淡然一笑,对于对方这么一清二楚的了解她的底细,毫不感到惊奇。只是他既然知道她的身价,难道不知道她和成泽傲之间的关系?还派人去捣乱?
老黑转动了一下真皮座椅,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然后示意手下把人拖出去。
朝阳故意装作才看见,忽地笑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教训下人了,要不我先出去等会儿?”
“哪里!连小姐客气,手下人做错事,自然该受到惩罚,这小子交待给他的事没完成,这不,我刚让人教训了他。”
“黑老大是交待他到福满楼闹事,结果没闹成,这才教训的吗?”
扶了下额前的刘海,她眼底笑意明显,丝毫不把两侧人的怒目凶凶放在眼里。
老黑陡然哈哈大笑起来,高大的身体在真皮座椅上转了半圈,随后拍着桌子说道,“有意思!混了这么多年,今天总算遇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不瞒你说,这小子背着帮会私下里接事,败坏帮会的名声。幸亏遇到的人是连小姐,否则我黑某人,还真丢不起这人!”
心里蓦然一宽,脸上的笑容就真了几分,“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堂堂的地头帮,怎么会看上我那个小店呢!原来是一场误会啊!”
老黑也是了然一笑,利眸透过五尺多宽的办公桌看向女孩精致的素颜,“只是有一样黑某人有点不明白,以连小姐与泽少的关系,完全可以不用过来走这一遭,为什么连小姐还…”
剩下的话老黑只是笑了笑,并未明说。朝阳唇角浅勾,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无非是想说自己是冒险而来,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粉身碎骨。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来了,不为别的,就为她曾经在他面前撂下的那句话!她会证明给他看!
“他是他,我是我,黑老大,不要把我们混为一谈。”
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说不定早就把成泽傲这尊大佛搬出来做挡箭牌了,哪里会像她这样,急于和他撇清关系,为恐避之不及。老黑大手一挥,黯眸藏笑,“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除夕夜,不知黑某人是否有幸,请连小姐出去吃顿便饭?”他倒是很想见识一下,她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一制服底下的那些人的。
“除夕夜是留给家人的,我怎么好意思占用您的时间。”女孩委婉拒绝,看着办公桌上整齐摆放的书籍以及循规蹈矩的摆件,暗自笑了两声。
老黑浓眉一蹙,利眸扫视一周办公桌,并没有发现哪里有可笑之处。男人脸色沉了沉,颇有点她今天要是不说个所以然来,非把碎尸万段的打算。
“不知道连小姐在笑什么?”
他一向最讨厌人家置疑他对风水的研究,就连桌子上摆件都是按着他的意思,一分不多一厘不少,经过千挑万选才淘回来的,摆放的位置更是经过精心的推算,以及阴与阳之间的调合,才长久放于此处,从不让外人碰它一分一毫。
“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她故意调他味口。
“有话请讲!”
“我对风水没有过多的研究,本不该在黑老大面前卖弄,但见面即是缘,有一句话我还是不得不提醒。”姣好的面容凝如白玉,目光在两个摆件上停留片刻,“黑老大选这这松柏和翡翠作为装饰,想必也是经过一番细细的琢磨和和推敲,无非是想阴阳调合,互相约束,互相牵制,万事万物都讲求个阴阳平衡。松,即为阳,玉,即为阴,虽然这两者的寓意很好,可哪方强势那都不利于两者平衡协调。”
黑老大沉寂的利眸闪了几分光芒,似乎对她说的话,颇为赞同,只是他心思缜密,不会轻易下结论。男人挑着浓眉,问道,“然后呢?”
“然后自然就是这阴与阳两者,谁更胜一筹。就我所见,这松柏虽然常年青万年绿,却因为时常晒不到太阳,而阳气日渐衰败。而玉呢?您也知道,它本身就是个阴器,又常年累月放置在这阴暗的房间里,阴气自然更盛。一阴长,一阳衰,黑老大,您说结果会怎样?”
女孩上半身向前倾,目光透过剌目的白炽灯,看向对面一脸阴鸷的男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的腰一直不好,而且胃也时常疼痛,不知道我有没有说中。”
老黑幽黑的潭底果然亮了一分,他眼睑抬起,视线由原来的冷淡变成了微微的欣赏。若说别人知道他的腰不好,那他相信,但是他胃疼的毛病,除了几个亲信知道外,几乎没人知道,她也不可能打听的出来。
“那依连小姐,黑某人该如何解这阴阳之气呢?”
“把这两个东西通通撤掉,桌上什么摆件饰品都不要放,您的桌子正指南方,处‘正大光明’四个字,您还怕阴阳失衡吗?”
正大光明,这几个字正中男人下怀,就像他刻意取酒吧名为纯情一样,这个男人,似乎很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老黑果然笑了起来,英挺的眉稍终于微微舒展,他霍然站了起来,高大沉稳中带着成熟男人身上特有的魅力,与成泽傲的霸道贵气相比,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色。若撇开他的劣迹斑斑来说,这会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女孩素面朝天,小脸上倒映着男人高大的身影,她粉唇扯起一抹笑来,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虽然她不知道,这种顺利,是不是建立在对方知道她与成泽傲的关系,而有意放她一马,虽然她并不需要这种‘特殊’的待遇。
抑或是,她刚才半真半假的风水理论,着实说到了男人的心砍儿里,才让他对她刮目相看。像他这样长年为事业打拼,又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动不动就刀光见影枪淋弹雨的,能有几个人没有胃病?只不过恰巧被她说中而已。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的是,那阴气确实胜过阳气,刚才在他们谈话之间,她就用鬼眼扫了那两个摆件,四周迷漫着浓浓的雾气,就像在秘灵谷里看到的那样,阴盛阳衰。
老黑还挺讲人情,不像外面流传的那样,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在一翻谈话结束之后,竟然命人将她送了回去。这事传到成泽傲耳里,着实让男人吃惊不小。
听完阿桑的汇报,男人霍然起身,走向阳台,脚步声留在高档名贵的波斯地毯里,没有一丝声音。颀长的身体包裹在价值不菲的黑色皮衣中,衣领上翻,无时不刻透露着男人与生俱来的野性。
他两臂插在裤兜里,目光投向浓厚的夜色,山下的不远处是万家灯火,通火光明,再稍微远一点,是这个城市的闹市区。
今夜是除夕夜,又是一家人团圆,围着餐桌,开开心心吃着饭,高高兴兴聊着天,讲着一年收货明年的打算,以及过往的心酸,或未来憧憬的好日子。
而他,自从母亲离世后,这种好日子就不属于他了。
他站在阳台边,阳台很大,显得他空寂一人,寒风吹来,吹散他梳理整齐的发丝,微微翘起一角,男人即刻用手扶了一下,他是不容许他的形象有一丝不完美的,在人前是这样,在人后更是这样。
所以认识他的人,都道他是个冷酷无情,又纨绔不着边际的花花公子,虽然他从没跟哪个女人纠缠不清,但别人想这样定位,他也没办法,他总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阿桑识趣的离开,并轻手关上门,将这份独属于他内心深处的东西留给他自己,这个时候,他一向不需要别人,更不需要安抚。
成泽傲看着暖阳阳的万家灯火,以及不远处无时不刻传来的纷纷扰扰的汽笛声,倏然掏出了电话,拨了出去。
朝阳自然是回到了福满楼,并且把顾红英一并带了过来。此时是晚上八点,正是用餐的好时段,饭店忙的不可胶,就连顾红英也围上了围裙,做起了端菜洗碗的工作。
在饭店里,她的身份除杨常青,没有人知道她是饭店的老板。所以当她手机振动的时候,还是引来不少人的侧目。那个年代,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子,是用不起手机的。
“喂。”她声音轻轻柔柔,似乎和前阵子有些不一样了,那种改变,就连她自己也未曾发觉,清冷中带着一丝孤傲。
是在她说要证明给他看的时候?还是下午看见他和一个美女喝咖啡的时候?谁也不知道。
成泽傲听到这柔软的声音,唇角掀起一缕柔软的笑意。前阵子他确实是想放任她不管,给她教训,让她知道知道这个世界的黑暗,人心的丑陋。可当阿桑说她去找老黑的时候,他心底还是放心不下,想要多管闲事,还派人去砸香客饭店,不知道她知道后会不会骂他多事?
“我想见你,现在在哪儿?”男人醇厚的嗓音透过听筒传到那边,语气中依然含着霸道和命令的口气。
走进经理室,莫名奇妙地将门反锁,随后走到窗边,情不自禁地向山上看去。过了今夜,她将迎来十六岁生命的开始。
“我在福满楼。”
她刚一说完,对方便挂了电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几日不见,好像什么都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
成泽傲驱车来到福满楼,将车子随意停放在店门口,霸道地占着两个车位。他的屈尊降贵,立刻引起店里一阵不小的波澜,这种钻石级男人,就算吃不到,养养眼也是好的。
男人一脚踏进去,锐利峰目朝着爆棚满座的一楼和二楼扫了扫,并没有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杨常青恰好从后面的厨房走出来,看见成泽傲时,脸上不由一惊,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向男人走去,“泽傲,您是来找连小姐的吧,她在二楼的办公室里。”
男人随意点了点头,然后大步向二楼走去。杨常青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他们杨家总之是对不起他的。
男人熟稔地穿过包厢,向着通道的尽头走去,连门都没敲,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二十平米的办公室,放了一张不大不小的办公桌,两张沙发,显得格外拥挤,再加上男人的突然闯入,越发显得空间狭小而逼仄。
朝阳两手环胸站在窗边,从他下车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他来了,只是并没有欢喜地跑下去迎接他,而是站在窗边等着他自己找来。
屋内很亮,白炽灯直线从头顶洒下来,她身后是浓厚的夜色,以及不知谁家燃放的烟花,五彩缤纷,璀璨夺目。这样一副美景,一时间,让男人有些移不开眼。
成泽傲薄唇不知为何掀起了一抹笑,大摇大摆地走到沙发上坐下,“见到我,高兴吗?”
室内的空调打的很高,她把白色羽绒服脱掉,露出里面深蓝色长款毛衣,脖子上随意裹着条浅粉色围巾,一深一浅,搭配的很完美。
她走到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同样的笑了起来,“你怎么不回家,今天是除夕夜。”
上次的元旦就被他搞的一团糟,害她还被带进了看守所,这次,她可不想因为他,再发生什么风波。
成泽傲精亮的深眸黯了几分,眼神中的锐利一扫而过。朝阳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于是赶紧转移话题,“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这话一点也不假,他确实是看着热闹非凡的大街,和冲天的鞭炮声,当时心里特别的想念她,恨不得立刻见到她,所以他就火速赶来了。
朝阳身体一滞,突然间要跟他回到最初的那种随意,还真有些不习惯,“说正经的。”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男人上半身窝在沙发里,眼神肆意地在她身上游移,感觉几日不见,她好像更成熟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