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
苏东山低声念叨。
解什么惑?
他问的问题答案这么明显,还用解什么惑?
可何开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让他着实没招。
再加上老爹又在边上,他只得耐心为其“解惑”:“何夫子言重了,学生前日所说,乃是心中激愤。
至于所问问题,也是就当日遭遇有感而发。”
何开心底一沉。
他听出了苏东山话里的意思,答案也很直白了。
“可是,十人不比一人更重要?仅仅因为他们不听劝,就要他们的命?
法,不责众啊。”
苏东山听出他的症结所在,没有跟他争辩,沉吟片刻后问了一句:“夫子,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啊?”
何开一头雾水。
这句话的意思他明白:老虎、犀牛从笼子里跑出来,龟甲、美玉被锁在箱子里不见天日,是谁的过错?
一旁苏沛原本也只是打算旁观,听到这句话后也不由正襟危坐,皱眉沉思。
何开思考良久,额头冒汗。
他身上原本就如筛子一样不断漏气,此时流逝的速度变得更快。
他的神色也变得愈发着急。
苏沛眉头也迟迟没有舒展。
这算什么问题?
跟解惑有关?
何开求助地看向苏东山:“这,这与先前的问题有何缘由,请,请你解惑!”
苏东山叹了口气。
就这理解能力,果然是纸糊的七品!
但他仍旧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何开:“夫子以为谁该为此承担责任?”
何开犹豫,咬牙道:“自然是看管笼子、宝箱的主人。”
苏东山松了口气,还不算太蠢。
这句话出自《季氏将伐颛顼》,后世朱子批曰“典守者不得辞其过”。
但何开业仅此而已了——能知道是典守者之过,为何想不明白该怪那十人还是一人?
苏东山一语点破:“夫子以为十人与一人之问中,能决定老虎去哪个方向的‘人’在这件事中是什么责任?”
一语问罢,苏东山转身就走。
刚走几步,他又加了一句,“若夫子连这都想不明白,就自行离去,不要纠缠了。
根基不稳,道心不牢,终究是纸糊的境界。
如空中楼阁,镜花水月,一戳就破。”
何开猛然瞪大眼睛。
“这,这……”
自己只想着从道义与仁义出发,想着是杀一人还是害十人,却忘记了那决定猛虎方向的人,正是自己啊!
“自己”既然能决定猛虎所去的方向,为何只想着是十人那一人?
为何就不能是自己?
想明白这一点,何开头脑轰鸣,如闷雷轰击。
“噗!”
他张口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本就不稳的道心再次受到重创。
他身上原本只是朝外散逸气息,此时却像漏气的轮胎,“呲呲呲”往外冒。
眼看着要不了多大会就会再次跌境。
“东山!”
苏沛急了,“毁人大道,如生死之仇,不可如此!”
苏东山摇头道:“爹,不是我毁他大道,是他将自己置身事外,只想指点江山!
既然修道,当身处其中,谁能置身于外?”
说罢,他转身要走。
这何开做事、说话,全然将自己置身事外,高高挂起。
如今道心蒙尘,跑到他这里来撒野?
苏沛就要反驳,却猛然发现不知从何驳起。
他心神一震,骇然看向苏东山。
自己儿子竟能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
“等等!”
何开急了,再次躬身一礼,声音都带着哭腔,“贤侄,不,先生,求你救我一救,再不然我连君子境都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