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哥哥悲戚的跪在地上恳求母亲,这时,李时珍的弟弟若有所悟。
他走上前来,把那天取水的经过说了一遍。母亲脸色这才雨霁云开,笑着说:原来这些奇遇,都让我碰上了,老身才得已不死!快!赶快灭火,书就不要烧了。
这时书稿已经烧掉三分之二。后来,李时珍凭着记忆补写,也只达到原稿的一半。
所以,有些药草,本草纲目里没有记载。这不是李时珍粗心,实在是误会后的损失。
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留下天大遗憾,而我辈平凡人生,冲冠易怒,误会造成的损伤,也往往难以弥补。
姥娘是山外人,识文断字的,不知因为什么嫁给了深处深山的姥爷。姥娘、姥爷绝口不提,想问的人无法张嘴问。
只是影影绰绰的有人传说,南山洞边居住的怪老人,是因为姥娘才在这里落的脚。
对了,黄石中由着性子玩,这都是黄石中的师父允许的。
师父说,小孩子该练拳的时候,不能怕吃苦受累,一定要专心致志。该玩的时候,要放心去玩,玩个痛快。融化入大自然,大自然才能回馈!
没有拜师以前,在姥娘家的生活情景,是黄石中生命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姥娘慈祥和蔼,虽说是满脸的皱纹,脸色三天不下地晒太阳,就像抹了白粉一样。眉眼鼻口大小比例又恰到好处,让人感到端庄慈祥。
她的手不同一般农夫,十个手指象短粗的棒槌,姥娘的十指尖尖,很象纤细的竹笋。只是年龄大了,她的手枯瘦如柴,指关节很大,手面子青筋分明。
姥娘还会记账,她早年读过书是肯定的。和周围山民的婆娘相比,姥娘从来不扯老婆舌头。没有事的时候,她就娴静的坐着,痴迷的看着天空想心思。
外姥爷从来不说妻子的家世,村里人都不知道姥娘的来历。只是猜测美丽端庄的她,可能是大户人家的闺女。
后来姥娘去世,外姥爷在咽气前透露,妻子是河南永城人。
那时,外姥爷已经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算的上大龄青年。同龄人的孩子已经可以上山放羊,家里贫穷又眼高手低的他,还是光棍一条。
时年,白莲教的变种红莲教作乱,官军镇压后,赤地千里,到处死尸横陈。大难之后有大疫,药材一时炙手可热。为了改变自己的贫困状况,外姥爷自己上山采,再收购了一批,就用独轮车推着去做生意。
生意做的很顺利,药材卖出四倍的价格。
外姥爷喜滋滋的推着空车往回赶,他想再做一回生意。
在走到河南和山东交界的永城东,再走几步就进山东。连日的赶路,让他疲惫不堪。
时近中午,那天气越发的赤日炎炎时候少,饥渴交加,他的腿沉重的如同栓了碌碡磙子。
外姥爷擦了把汗,便向路边不远处的,一片遮天蔽日连绵不断的大树林走去。他想歇歇晌,天稍微凉些再动身。
还没走到树林边,他才发现异样,树梢上几尺远的空中有鸟儿盘旋,叽叽喳喳叫着,就是不敢落脚。
树林里边有强人?
外姥爷警觉起来,自己的钱虽然不多,可那也是血汗钱。
就在他犹豫不决,是转身上路,还是稍微休息。林中传来女人哽哽咽咽的哭声,让他一愣:荒郊野外的,哪来的女人?是鬼怪精狐?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外姥爷没敢进树林,也没有走,在一棵小树的花凉阴下,圪蹴着吸起旱烟。
也就是两袋烟的功夫,只听得,林梢的鸟呱呱叫得益发惊怵。再就是有物件摔倒的声音,女人的哽咽戛然而止。
也算是千里烟缘一线牵,外姥爷一个激灵站起来,跑进树林一看。不由得吓得灵魂出窍。树枝悬挂的绳下,一个女人在打滴溜。打秋千一样的逛荡,脚下是蹬倒的垫脚物。
虽然不知是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外姥爷是见过急救上吊人的,知道里边的诀窍。
他爬到树上,解开绳子,缓缓放下人。又急忙跳下树,捂着她屁股眼,盘好女子的双腿,扶她坐下。
人上吊,地下的那股气不能放出来。如果放了,就没有气在顶开锁闭的喉咙,救下来的人必死无疑。
待到外姥爷处理好下边,确保没有气体等物件下泄的可能。便开始揉搓女子的前胸,拍打后背。直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听到女子喉咙里咯咯发响,吐出一口痰,人才苏醒过来。
苏醒过来的女人,看到忙的满头大汗的外姥爷,凄凄哭了起来:我的家没有了,你救我干什么?
外姥爷向来不是嘴头子会说的人:天无绝人之路!
女人有哀哀哭着:早死早托生,省的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在世上受罪。
外姥爷还是话语不多,木讷的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猫狗还都惜命哩!
女人不再说话,只是两眼呆滞的看着上天。
外姥爷这才有时间察看女人的相貌。女人蓬头垢面,脸黄肌瘦,倒也遮不住眉清目秀。一身衣服刮拉的破洞褴褛,身子纤细的美倒遮不住。两只精心缠裹形成的,粽子样的小脚,说明她出身不凡。
无路可走的女人,上了外姥爷的手推车,一步步的走进偏僻的桃花套。
在路途上,两人成为了夫妻。第一次行房以后,外姥爷不无遗憾的说:你不是大闺女?
女子幽幽沉思半晌:一切譬如种种昨天死,一切譬如种种今日生。我既成为你的女人,刀山火海跟你一辈子。你要是嫌弃,现在还来得及!我本来就是死过一回的人,再去死,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番话吓得外姥爷翘舌不语,再没敢打听姥娘的明细。他只知道,这个女人很聪明,懂得爱人,知道礼数,很会持家过日子。
从那外姥爷,再没询问她的过去,对亲戚乡邻,绝对不提妻子的来历。
从此,桃花套添了位美丽不可方物的小媳妇,到后来是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外姥爷从恨乎爪子下,救出二兰子的第二天,也就是白胡子老人上门的后的第二天晚上。
姥娘满眼含笑,没嗔骂黄石中。等他狼吞虎咽下两个大白芋,笑咪咪的问:昨晚老先生来找,答应收你为徒,你想学本事吗?
想!黄石中想都没想就回答,镇里的小伙伴,家里有些条件的,有几个没进武馆。师兄弟们,出门一大群,前呼后拥的,不要说打架了,就是放屁也添风啊。好不容易拜个师傅,还叫人踢了场子,灰溜溜的走了。把自以为是孩子头黄石中,对那些有师父教武艺的孩子,早已羡慕的眼睛血红,只是家里没那个条件罢了。
姥娘瘪着老嫲嫲嘴笑着,她年龄不大,一口牙在大病以后基本掉光了,成了典型的老嫲嫲嘴。
姥娘的笑,在眼角织起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皱纹:今晚,我领你去。
姥娘圪踮着小脚,黑灯瞎火的穿林涉岗,在黑咕隆咚的茅草过膝的小路上,左转一个弯。又转一个圈的,带的几乎迷失了方向,在一年密不见天的曲离绊磕的老树林子里,走了半天,才看到黑魆魆的直矗如天的山崖,山崖下有间茅草庵。
此时茅草庵散发出幽幽的灯光,打开漏出灯光的七窟窿八眼的破柴门,正盘腿在石头垒就的床上打坐,白发老人两个耳朵尖支楞着,眼睛倍亮的盯着外边传来的响动。看来,他是早就感觉到有人来了,而且从脚步的轻重判断,知道来的是老小两个人。
姥娘带着黄石中进门,白发老人冲姥娘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接着是沉闷的尴尬,两个老人的神色都有些黯然。
白发老人沉默了一会,说:玉莲,我会把这孩子当自己的外孙子看待,算是报答你的情分!
说着老人眼睛有些潮湿,姥娘也低下头,扯起大襟擦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