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道:“有多厉害?比秦叔宝还厉害?”
秦琼耳朵支棱起来。
李玄霸道:“不知道啊,又没打过。不过秦叔宝应该还是厉害些。”
后世称李世民麾下第一名将是尉迟恭,但尉迟恭在战场上被秦琼打败过,所以只论个人武力值,秦琼应该略高于尉迟恭。那么按照斗蛐蛐排位原则,秦琼或许是隋末最顶尖的斗将。
秦琼嘴角无意识地咧到了耳根,心情和飞起来似的。
李世民道:“这样啊。那比起我呢?”
李玄霸放下望远镜,白了二哥一眼:“你能不能别把自己当斗将?谁家主公当斗将?”
李世民道:“项羽和刘邦都是亲为先锋!”
李玄霸骂道:“你学他们干什么!”
李世民乐呵呵道:“我可以不学项羽,但我得学刘邦啊。汉高祖亲自打天下,多帅!”
李玄霸道:“你不是看不起刘邦吗?”
李世民叹气:“等我管了一片地和一大帮下属后,我才知道汉高祖有多不容易。”
李玄霸失笑。
历史中的唐太宗原本和李渊一样,评价刘邦时也有失偏颇,曾言“昔汉高祖,田舍翁耳。提三尺剑定天下,既而规模弘远,庆流子孙者,此盖任得贤臣所致也”。
当唐太宗当了几年皇帝,再次评价刘邦时,却言“观高祖、殷汤,仰其德行,譬若阴阳调,四时会,法令均,万民乐,则麒麟呈其祥。汉祖、殷汤,岂非麒麟之类乎”,对刘邦极其推崇。
伟人和朱元璋对刘邦评价也十分高。这是只有当过一国之长后,才能明白汉高祖的厉害吗?对刘邦为君能力评价高低,不仅是一款史盲鉴定器,还是一款明君鉴定器?
如果是这样,二哥现在就已经颇具明君之能了。
李玄霸将望远镜递给李世民:“我饿了,先下去吃点肉。”
李世民兴奋地接过望远镜,十分宝贝地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放在眼睛上。
望远镜的镜片是极其稀罕的没有一点杂质的透明水晶。李玄霸也不知道望远镜镜片的具体参数,让匠人磨废了许多珍贵水晶,才终于磨成了一架望远镜。
李世民现在没打过守城战或者攻城战,和突厥人打仗都是摆开兵马直接冲锋。他总身在军阵中,用不上望远镜,还容易把望远镜摔坏,所以李玄霸不肯把唯一一架望远镜给他。
以后研究和打造新的望远镜全靠这个样品,可不能被毛手毛脚的二哥弄坏。
李世民只能在不打仗的时候拿着望远镜乱瞅。
“哇哦,真的有猛将冲出来,不知道是阿玄你说的谁?”李世民惊呼,“真厉害!说不定真的能与叔宝拼几招!”
秦琼矜持又得意地笑。主公说得对,只能与我拼几招!
李玄霸一手鹿腿,一手匕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二哥。
凭什么啊!自己看了这么久都没有猛将冲出来,二哥刚拿到望远镜就有热闹?自己的运气也太差了!
李玄霸皱着眉头为难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鹿腿,最终还是先吃饱了再看。
唉,没什么好看,完全没什么好看。李玄霸恶狠狠地啃鹿腿。
在龙舟战场上,单雄信和程咬金两人杀出时,隋军和义军的局势立刻逆转。
在冷兵器时代,“万人敌”猛将的威胁度非常大。大部分兵卒只要在将领被斩杀时就会逃窜,单雄信和程咬金一出场就砍掉了盔甲最华丽的将领,隋军阵型大乱。
翟让虽然做决定时常常犹豫不决,但只要他做好了决定就会全力以赴,不会悔改。
就如在原本时空中,翟让让位给李密后,就从未想过把位置要回来一样。翟让决定了追杀杨广,就带来了自己麾下最勇猛的将领,并亲自上场杀敌。
王薄见翟让杀出,自己也领着精兵强将从山林杀出。
他和翟让都知道很快沿途郡县就会派兵来救,他们杀不了杨广。所以他们的目的只是趁着隋军援兵到来前尽可能地制造杀戮。
魏徵在高处眺望,一旦看到援军到来,就迅速点燃烟火通知他们撤退。
混乱的厮杀持续了两刻钟,比李世民所预料的时间多了一倍。
魏徵燃起了烟火,翟让和王薄带人退去,在两岸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当援兵到达时,杨广所乘坐的龙舟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焦黑的残骸。
原本历史中,江都通守王世充援助洛阳,然后就一直留在洛阳。
这个时空中,李渊和杨暕迅速击败了杨玄感,王世充还未拉起一支援洛大军战斗就已经结束,所以他仍旧是江都通守。
听闻杨广要到江都,王世充早早就准备妥当,亲自率兵离开江都来迎接杨广,居然赶在沿途郡县官员前面,最先到达战场。
王世充心里激动极了。这可是救驾之功,自己以后发达了!怎么也能当个将军吧?
可惜杨广心头提起的那口气一松,就晕了过去。他没能第一时间在杨广面前表忠心。王世充遗憾不已。
在王世充的护送下,杨广顺利进入江都城。
李世民和李玄霸率先潜入江都成,散播不是谣言的传言——皇帝这次下江南,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游玩,而是放弃大兴洛阳,想要定都江南。
皇帝不准备回中原、回关陇了!
杨广的心思有许多聪明的近臣都猜到了,但他们都闭口不言。
骁果军和大部分大臣将领是不知道杨广心思的。
杨广自继位后常南巡北巡,从来闲不住。所以虽然在天下大乱时南巡很蠢,将士和大臣大多也以为杨广只是普通昏君般的“贪玩”。他们不知道杨广这次南下,就没想过再回去。
骁果军不是关中人就是中原人,华夏人自古故土难离,连举家搬迁都难以接受,更别说这些人都是孤身南下,家中亲人都还在北方。
皇帝居然不回去了?那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家人怎么办?
骁果军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江都,刚被苏醒的杨广训斥了一顿,连治伤的抚慰金都不给,就听到了这个噩耗。
全军哗然。
此时,王世充率先提出了原本历史中是裴世矩提出的安抚策略,命令全江都所有适婚女子停止谈婚论嫁,配给随行将士和官员。
不过裴世矩是建议将江都寡妇和未嫁女子嫁给骁果军将士,而且是严格遵循了婚嫁规矩,虽然是强迫,但也没有引起太大民怨。
毕竟骁果军将士的地位都不低,对江都寡妇和未婚女子而言也算是良配。至于许多将士在北方已经成家立业,这时候大部分女子是不在乎这一点的。战乱时候,在各地都有妻子多正常?她们也是明媒正娶,还是皇帝下旨,后院的地位又不是争不得。
因此裴世矩既得到了骁果军的感激,在骁果军叛乱时没有被杀,也没有被江都百姓怨恨,安全地活到了唐朝建立时。
但王世充可没有裴世矩这么好心,他的举止粗暴许多。
王世充本就是江都地方长官,他直接挨家挨户搜寻适龄女子配给骁果军将士。什么婚聘之礼完全没有,与其说是娶亲,不如说是给骁果军将士亵|玩。在这途中,常有已成婚妇人被掠夺,还有兵卒借机掳掠。
原本历史中裴世矩让江都城处处挂上了喜庆的灯笼,敲锣打鼓送新娘出门。不管新娘乐不乐意,至少表面上是全城都在办喜事。
王世充搞得江都城处处怨声载道,哭声震天,不少人家都挂起了白幡。
女子被强配给骁果军将士后自然也是哭着的,成亲变成强迫,骁果军有个屁的归属感,完全变成了泄|欲。
裴世矩让骁果军将士重新成家后,骁果军军心稳定了一段时间,至少还未成家的年轻将士想家的心情淡了一些;王世充这一举动,让骁果军更加人心浮动,戾气更加深重。
裴世矩和一些朝臣实在是看不过去这人间惨剧,连虞世基和裴蕴这两个大奸臣都受不了王世充的恶毒,纷纷劝谏。
杨广不在乎百姓,但是在乎自己居住的环境。江都城人人哭丧挂白幡,他还怎么享乐?
于是杨广下旨停止将江都女子强配给骁果军将士,并将原本已经强配的江都女子送还。
良心未泯的朝臣凑了些钱,给这些女子作补偿。
还好这时候贞操观念不强,逃回家的女子们只是多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不会太过影响她们今后的生活。
但骁果军的怨气更重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冷眼旁观了这一幕人间惨剧。
兵过如篦,这种事在破城的时候时有发生。李世民带兵攻打突厥时,也没把突厥部落的人当人。
乱世之中,女子向来不是人,是“财物”。
但见多了,不代表就不会心生触动,也不代表就认可了这件事。
李世民道:“王世充该死。”
李玄霸道:“我已经让薛收提议王薄,把王世充丢给江都百姓,让江都被他祸害的百姓一人割他一刀。”
李世民:“……”
他默默转头看向弟弟。
李玄霸道:“怎么?”
李世民收回视线:“没什么。”他只是再次确定,弟弟对百姓的同情心比他更重,有时候心中的戾气也比他更重。
李世民转移话题:“这场大戏要落幕了?”
李玄霸道:“该给裴公和虞老师写信,让他找借口离开江都了。正好群臣都催杨广回大兴,杨广为了堵住这些人的嘴,应该会派人回大兴坐镇。”
李世民道:“让薛收去。他亮出身份,裴公和虞老师就会离开……唉,虞老师不一定会离开。虽然虞世基是大奸臣,却是他的兄长。”
李玄霸道:“看虞老师自己选择吧。虞世基该死,就算落到我们手中,虞老师求情也没用。”
李世民点头:“所以还是死在江都更好。”
双生子就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江都百姓号哭,看着江都百姓人心惶惶,看着江都……偷偷接引义军入城。
李世民时不时地往李玄霸那里看一眼,然后在李玄霸看过来时迅速收回视线。
都说慈不掌兵,一个顶尖的谋士,说不定比将领更要抛弃良心。
挺好的,这样弟弟才能保护好他自己。
隋大业十二年,杨广到达江都。
一到江都,杨广就日日笙歌,不理朝政。天下送来的紧急文书全都被他堆在书案上,垒成了一座小山。
萧皇后委婉劝说,杨广却道“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又揽镜自照,“好头颈,谁当斫之”。
萧皇后听杨广自比陈后主,将她比作陈后主的皇后沈后,心中忧惧不安。
骁果军对杨广怨气极重,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讨论谋逆之事,连密谋都不“密”了。
萧皇后赶紧派宫女去告知杨广,杨广却杀了宫女。
萧皇后悄悄向群臣求助,裴世矩接连上奏杨广,就像是苏威当初那样,一改往日作风直言上谏。
杨广勃然大怒,将裴世矩逐出江都城,一个兵卒都没给他,让他孤身跨越战乱的大地回大兴接待不存在的西域番臣。
裴世矩已经六十八岁。
他消瘦得厉害,骑在马上的身姿都佝偻了。
所有大臣都知道他触怒了杨广,原本与他交好的朝臣都不敢送他,只有虞世南一人前来送行。
裴世矩道:“你与我一同离开吧。”
虞世南摇头,送别裴世矩后转身回江都。
杨广得知虞世南居然敢去送别裴世矩,将虞世南关入了大牢。
虞世基想要救虞世南,却被虞世南拒绝。
虞世南冷漠道:“你还是想想如何自救吧。”
虞世基愤怒地拂袖离去。
虞世南目送虞世基离开,默默垂泪。
……
“裴公,请上马车。”薛收恭敬道。
裴世矩疲惫道:“李二郎和李三郎在何处?”
薛收道:“李二郎李三郎自然在陇右戍边抵御突厥。”
裴世矩沉默了一会儿,惨然一笑:“当然如此,理应如此,他们可是大隋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