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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罪名是莫须有(两更半合一一百六十四万...)(2 / 2)

朱元璋道:“说。”

朱标慢条斯理地低声吟诵道:“一窝两窝三四窝,五窝六窝七八窝。”

朱元璋露出嫌弃的眼神:“你这诗怎么比你爹我的水平还次?”

朱标看向闹哄哄的朝堂,声音逐渐加大:“食尽百姓千钟粟,凤凰何少雀何多?”

朝堂顿时鸦雀无声。

朱元璋朗声讥笑道:“好,好,好一个‘食尽百姓千钟粟,凤凰何少雀何多’!这首诗的题目肯定是《咏麻雀》!”

朱标深呼吸了一下,道:“是《咏麻雀》。”

他站了起来,走下了高台,走到了台阶正中央,垂首看着跪在地上,一身凌然正气的刘三吾。

他又移动视线,看着一个个自述自己道德有多高,绝对无愧于心的其他考官。

这么多考官,南北都有,只有王亮一人坚持状告科举舞弊。

为何?

因为如果定下科举舞弊,这群人统统逃不开责罚。

可这些人怎么会全部支持刘三吾呢?刘三吾哪来那么大本事?

朱标又想了想,明白了原因。

虽然考官中有北人,但各自职位是由学识和声望来定。北方考官如王亮一样,都只能成为某一房的阅卷官。

而主考官的权力极大,不仅最后位次由他们定,他们还能去各处搜卷。

虽然试卷糊名,但这只能防君子防不到小人。不少朝代都有主考官偏袒家乡,取士大半是家乡人,名次前列更是完全被同乡霸占的事。

这是潜规则,甚至都不算科考舞弊。

所以,这次要掀起巨大舆论,他们只能一个北人都不取,否则按照科举潜规则,甚至不算科举舞弊啊。

这些官员肯定以为主考官只是偏袒家乡人,偏袒南方士子,没想到会做得这么过分,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只知道自己阅卷的名单。

直到放榜他们才愕然发现,所录取之人,居然没有一个北方士子。事情闹大,若他们承认,就是渎职,就是舞弊的共犯。

“这一届考官除了王学士,就没有再站出来的了吗?”朱标问道。

底下跪着的考官心头一颤。

朱标再次问道:“一个都没有吗?”

朝堂仍旧鸦雀无声。

这时,一位大臣站出来道:“太子殿下,你这是在逼迫他们吗!”

朱标微笑:“我该感谢你说的是逼迫,而不是我用言语屈打成招吗?”

那位大臣:“……”

正听吵架听得胸中又有火焰要冒出来,差点没忍住加入战局的刘基,眼睛猛地一亮。

站在他身旁的宋濂小声咳嗽,提醒刘基看好戏的表情不要这么明显。

“你们说刘三吾绝不可能舞弊的原因,是他为人慷慨,不设城府,不畏权势,志不可夺,绝不可能是小人。”朱标笑了一下,继续道,“他好酒,喝到酣畅处就文思如泉涌;他重礼,却又经常嬉笑怒骂讽刺权贵;他经常召开文会,不少文人得他提携;他著书立说,自入朝之后,著作等身……”

刘三吾抬头,看着将刚才别人夸他的话重复一遍的太子,心中不知为何,惶恐越来越深厚。

朱标重复了几句后,道:“你们这究竟是夸他,还是在骂他?”

刘基忍不住了,赶紧上前道:“太子殿下,这当然是夸刘三吾是道德完人,怎么能叫骂他!”

宋濂差点想扶额。

刘基跳出来太快,他都没来得及拉住!

朱标摇摇头,道:“自大明建国后,天灾仍旧不断,还要扫灭东西南北胆敢进犯我大明的贼寇,要清除朝中贪官污吏,要建公学、兴教化、定律令,兴国抚民。”

朱标指着头发已经全白的季仁寿道:“季先生曾经也是著作等身,但大明建立后,他只能在奔波的马车上匆匆写下潦草的书稿。”

他又指向宋濂:“宋先生曾经也是著作等身,但大明建立后,他读书都只能在吃饭和走路的时候读。”

他指完朝中众臣熟悉的大文人后,又指向朝中大臣不熟悉的元朝南归大臣王亮:“王先生在北京的时候,每日必笔耕万字。我回南京之后问王先生,王先生抱怨朝中事务繁忙,明明说翰林是闲官却一点都不轻松,哪有空写什么文章,嚷着要致仕。”

王亮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

朱标道:“大明建国,百废待兴,大明的皇帝每日最多只睡两个时辰,已经从洪武元年持续至今。刘三吾,我问你,你哪来的时间?”

他不等刘三吾回答,高声继续问道:“我问你,你哪有空著作等身,哪有空办文会,哪有空去嘲讽权贵,哪有空去经营你的狂士形象?!”

“什么是道德完人?书读得够多,道理讲得越大,就是道德完人?”

“上不能忠君,下不能爱民,赈济不了天灾人祸,阻挡不了边疆的千军万马,这是道德?这是虚名!”

“士农工商你不懂,兴教化开明智总是你的本职,你又做了什么?”

“对了,吏部是不是多次弹劾你怠职?”

“是啊,你如果不怠职,哪有时间去经营你的虚名?!”

“你刘三吾的名声很大吗?你看不起的王学士曾经是元朝高官,是元朝皇帝都敬仰、逃回草原时专门派骑兵保护的大儒。”

“浙东四先生和浙东二儒名满天下,季先生更是举世闻名的‘四经先生’。”

“朱允升先生的九字箴言是大明建国的基础,叶子正先生在民间已经有多地百姓主动为其建生祠。”

“他们为大明、为百姓殚精竭虑,他们中谁还有力气为虚名奔波?!”

朱标说着说着,把自己说乐了。

他挨个点过夸赞刘三吾的人,问那些人是不是公务特别繁忙,是不是回家后只想脑袋放空躺着休息。

那些人皆不敢言语。

朱标没有点到汪广洋的名字,汪广洋自己站了出来:“别的大臣是不是下官不知道,但下官确实忙得已经很久没有提笔写过一篇完整的文章。众人皆夸刘三吾当官之后著作等身,下官真是无比羡慕。”

汪广洋这条被压榨的咸鱼早就对刘三吾不满,弹劾刘三吾怠职的人就有他一个。

大家都是大明的官,你怎么就能不干活!皇帝为什么还纵容你!

我汪广洋不服!

刘三吾咬牙道:“若太子说我舞弊,我为何不立同乡举子为状元?”

朱标直白道:“因为你们要逼迫丞相等人离开朝廷啊。会考放榜前十皆浙江人,状元更是当朝丞相同乡,就算没有证据证明他们舞弊,为了给北方学子和北方百姓一个教导,他们都会被民怨轰下台,对吗?”

刘三吾呼吸一滞。

“你们肯定认为,当会考放榜的时候,当南北榜案发生之时,无论如何处理,你们的目的就已经达成。真的是这样吗?”朱标看到殿门外有只二弟在探头探脑,转身道,“爹,他们到了。”

朱元璋颔首,起身和朱标一起走下台阶,穿过群臣,走向殿外。

“起身,跟上。”朱元璋淡淡道。

文武官员面面相觑,包括跪在地上的人都利落地爬起来,亦步亦趋跟在朱元璋和朱标身后离开大殿。

大殿外,不知何时跪了一片青衫学子。

朱元璋沉声道:“来者何人?”

为首者挺直脊背,拱手直视皇帝:“晚生为浙江行省青田籍学子,今科会元祝海程,叩见皇帝陛下,状告此届会考不公,请陛下严查!”

祝海程重重叩首。

他身后学子挺直脊背:“晚生为今科会考中榜学子,叩见皇帝陛下,状告此届会考不公,请陛下严查!”

众学子皆叩首。

满朝愕然。中榜南方学子状告不公?!

两位学子跪着上前。

孔佑:“晚生北直隶应考生,孔子第五十七代孙孔佑。”

张琳:“晚生山东应考生,张文忠公张养浩之孙张琳。”

两人合道:“代北方应考生叩见皇帝陛下,状告此届会考不公,请陛下严查!”

重重叩首!

王亮倒吸一口气,扑上前将刘三吾撞倒在地,指着刘三吾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再说一遍!北方举子皆文理不佳,语有犯忌,辞藻简陋?!”

刘三吾跌倒在地,惊骇地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孔佑和张琳。

这两人是从哪冒出来的?他已经派人混入学子中打听过,北方学子中并无家世辉煌者啊!

满朝文武大臣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考官们更是浑身颤抖,脑海一片空白。

他们要以既然科考舞弊那上榜南方学子肯定也是舞弊者,用南方学子、特别是中书省相公同乡的性命要挟,结果南方上榜学子居然面圣喊冤?

他们说北方学子答卷粗陋不堪,文理不通,甚至有犯禁之语,此次阅卷北方学子一人不取是公平公正,结果北方学子中有孔圣人后裔和张文忠公之孙?

一些人忍不住偷看朱标和朱元璋。

难道这一切,已经提前在皇帝和太子的掌握中?

“你们视他们为棋子,是不是太狂妄了?”朱标叹息道,“他们都是人,是活生生的、有思想的人,是和你们几十年前一样怀揣憧憬的学子,是你们的曾经!”

“开始害怕了?我告诉你们一个更让你们害怕的事。”朱标挥了挥手。

他的四个弟弟走上前,从怀里拿出一沓报纸,挨个递给大臣。

朱元璋虽然看过了,也要了一份,一边看一边笑。

朱标叹气,道:“我已经派官学第一届学生,吃着南京百姓百家饭长大的应天小学生们去派发报纸。你们说,百姓信你们的胡言乱语,还是信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们的话?”

“你们的命,你们的名声,你们想要达成的目的,一个都不会有。”朱标看向瘫软在地的考官们,“我给过你们机会了。来人!去吧会考试卷搬来皇宫,我与诸位一起重新阅卷!”

几乎在朱标开口同时,早被朱标派出去调考卷的李文忠居然骑着马冲了过来。

他几乎从马上滚着下来:“翰林院走水!存放考卷的仓库被焚毁!”

跪在地上的学子们都惊怒抬头。

被王亮撞倒在地的刘三吾似乎精神崩溃,癫狂大笑:“太子殿下,你没有我收受贿赂的证据,也不能重新阅卷,你如何证明我徇私舞弊?就凭两个有有名祖先的学子?圣人名士之后难道各个都能成为进士?流放衍圣公的时候,朝中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可以杀了我,但你定不了我徇私舞弊的罪!”

“我的罪名永远是莫须有,莫须有!”

“没有证据,无论在朝在野,今时未来,永远有人会质疑此事!”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