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卖掉陈标的时候,照旧把锅推到“朱元璋”身上:“儿啊!我和主公说了要他保密,他嘴上说着好好好,立刻就为你扬名,还说是为了你好!”
陈标信了。
陈标他又信了陈国瑞的鬼话!甚至还在安慰陈国瑞!
“爹啊,主公大概以为臣子做了好事,就应该宣扬出来,这也是给咱们的恩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咱们受着就成。你不要难过,也不要和主公生出芥蒂!”
自从陈标知道自家已经在朱元璋的船上下不来后,一改老怂恿自家老爹跑路的作风,开始劝说老爹忍耐。
大明皇帝已经变成大明王,离洪武大帝越来越近了,能不忍吗?
围观此事件的几人都对披着陈国瑞马甲的朱元璋感到特别无语。
朱升和季仁寿正式加入朱元璋阵营比较晚,看到朱元璋这一番举止非常震惊。
朱升问道:“主公,你现在把一切都推给你自己。未来标儿知道你身份后,你想好怎么安抚标儿吗?”
朱元璋背着双手,仰望天空:“未来的事,交给未来的我解决。”
朱升:“……”主公你真厉害(贬义)。
季仁寿再次明白,为什么他的师弟刘伯温每次提起朱元璋时,眼神都略带嫌弃。
主公,你真的非常很厉害。这厚脸皮和连未来的自己都坑的心机,真的非常适合当皇帝。
不过陈标不会“坐以待毙”,等着和内卷之王常遇春一同被将领们“记恨”。
既然自己已经入局,那就把水搅得更浑。陈标当即和笔友大明王写信,说“事功”和“德教”应该齐头并进,只会做事不修道德可能会成为做事很麻利的坏官。
所以,主公,你明白的,几位大先生不编点思想道德教材吗?写通俗易懂一点,也可以作为识字教材之一啊!
朱元璋深深赞同,朱元璋麾下的文人更是赞同无比,对陈标本就高得离谱的好感度,再次突破了天际。
季仁寿哽咽:“好孩子啊,真是清醒的好孩子。有如此认知,他定为圣明君主!”
朱升叹着气点头,彻底对朱家父子归了心。
仅凭这句话,他对朱元璋所推行政策的诸多不满,也能释然了。
朱元璋担心叶铮会不满,特意把陈标的信和自己解释的话一同寄给叶铮。
叶铮看到陈标的主张,不但没生气,还拍掌大笑。
“谁说我事功学派只修事功不修道德?我们只是更注重结果,而道德教化也是我们需要追求的结果之一。”叶铮笑道,“标儿真是越来越令我惊喜。陈麟,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陈麟服气道:“小军师小夫子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是麟轻视了。”
陈麟是叶铮三位入室弟子之一,永嘉学派代表人物止斋先生陈傅良的族人,擅长商贾、税收等事。
叶铮的三个弟子不知道陈标的真实身份。叶铮早就想让陈麟跟随陈标,陈麟因为陈标的年龄不太乐意。
他们此番出仕,自然想跟随将领身边搏一搏功劳,在仕途上有更大的成就,才能更加自如施展自己的才学抱负。即便陈标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他们现在不去立功,而是跟随一小孩过家家,怎么想都很奇怪。
叶铮并不辩驳,只让三位弟子自己考虑。若他们哪一日想要跟随其他人,无论是陈标还是其他将领,叶铮都会帮他们争取。
叶铮让三位弟子跟随陈标,并不是存了提前接近太子的心思。
以朱元璋麾下文臣缺乏的情况,他的弟子在朱元璋当皇帝之后,只要自己能稳住,未来前途都不可限量。就算陈标继承了皇位,也会继续重用他们,不需要他们特意讨好。
只是陈麟所擅长的正好也是陈标最擅长的,叶铮为弟子着想,希望弟子能跟随陈标学习。
叶铮也给其他学生找好了目标。
擅长谈兵说剑,屯田兴兵的大弟子陈启继续跟随常遇春左右最为合适,推行井田制和劳动改造营的过程一定会让陈启学到更多的东西。
更擅长学术理论研究的三弟子薛知默,陈启准备找机会让其回应天,跟在季仁寿身边学习。
季仁寿精通《易》、《诗》、《书》、《春秋》四经,人称“四经师”。跟随季仁寿学习,薛知默一定能在理论知识上更上一层楼。
只是薛知默年少气盛,对季仁寿朱子门生的身份有些抵触。叶铮也在等待薛知默自己想明白。
若薛知默自己不愿意也没关系,自己也能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叶铮和常遇春打了一声招呼,让陈麟带着自己的书信回应天。
应天正缺文吏,主公肯定会将陈麟留在身边。至于陈麟能不能被主公信任,得知陈标的身份,成为陈标的“家臣”,就看陈麟自己的造化了。
常遇春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不会阻拦下属上进,十分爽快地放陈麟离开。
只是他有些疑惑:“叶大先生不回应天吗?制定道德规章之事,叶大先生不去争一争?”
叶铮笑着摇头:“不争,也不需要争。”
常遇春见叶铮在打哑谜,立刻闭上嘴。他很头疼这些文人有话不好好说,非要拐弯抹角让人猜的性格。每次见到叶铮打哑谜,他都懒得再问了。
反正如果是需要他得知的事,叶铮见他不询问也不想猜,总会直白地告诉他。常遇春已经和叶铮配合出了默契。
叶铮这哑谜确实没想让常遇春询问。
常遇春虽然已经得知了陈标的身份,却还没有看过天书。所以叶铮不会告诉他,主公若要进行思想道德教育,大概率会从天书中截取片段。
他没有想错。
朱元璋把天书捧了出来,让朱升和季仁寿仔细研读,把大白话改成文绉绉的骈俪字句。
朱升和季仁寿差点吓傻了。
朱元璋疑惑:“我没给你们看过天书吗?”
朱升和季仁寿快把发髻摇散了。
朱元璋一拍脑门:“啊,我忙忘记了。”
朱升和季仁寿总算知道李善长为何会对朱元璋举起拳头。他们现在也非常想对朱元璋报以老拳。
朱元璋看出了两位大先生的愤怒,讪讪道:“就真的是忙忘记了,不是故意瞒着你们。这天书的内容,标儿说未来一定会应验,但不是现在,而是几百上千年后。”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标儿还说,那时候华夏饿不死人已经不是盛世的标准,而成了理所当然的事。真想看看那时候的盛景啊。”
朱升立刻紧张道:“主公!慎言!标儿所言未来之事,你怎能和他人说!”
季仁寿刚刚还没反应过来,朱升提醒后,才脸色大变:“主公,天机不可泄露!”
朱元璋赶紧捂住嘴,使劲点了几下头,才松开捂着嘴的手,道:“标儿总说这些书上的内容不可公布,但我看了一下,也没什么不可公布的。”
朱元璋指着天书,道:“儒家的圣人说过民贵君轻,说过恢复禅让制,说过天下为公不该有私产……其他学派的圣人也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过平等兼爱非攻,说过最好的施政方针就是什么都不做……”
朱元璋笑了笑,道:“这些话,在皇帝眼中,可能都挺刺目。但历朝历代,也没禁止过这些言论啊。所以只是学说的话,就算不符合现在的情况也没关系。”
朱升和季仁寿两位老儒生细细思索,然后都赞同朱元璋的话。
圣贤们在描述自己理想的世界时,基本上都要么没有皇帝,要么皇帝不能世袭,要么皇帝干脆是吉祥物。皇帝也没当回事,圣贤书仍旧是科举官方教材。
朱升叹气道:“以标儿的话猜测,这些书籍未来可能会被海外一些国家禁止。我想禁止的原因,可能是有人将书中的理论变成了现实。”
朱元璋点头:“是的。所以只要它没变成现实之前,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忌惮。”
朱元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笑道:“这话说起来真奇怪,未来最忌惮这本书的应该是我和标儿啊,哈哈哈哈。”
听着朱元璋爽朗的笑声,朱升和季仁寿不由也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朱升苦笑道:“主公,你推行天书,究竟是做何想?”
朱元璋道:“这世间不会有不灭的王朝,与其我和标儿的哪个不肖后裔死死扒拉着皇位不放,变成了炎黄的罪人,倒不如几百年后让红巾军再次出现,令不肖后人干净利落地当亡帝之君,而不是亡国之君。”
朱元璋又笑了笑,道:“后人拿了我和标儿的书,肯定承我和标儿的情。到时候我和标儿合称大小朱子,不比某个朝代的开国皇帝名声更响亮?推行这本书又不会给我和标儿现在的统治造成威胁,还能在几百上千年后被人捧成圣人,何乐不为?”
听着朱元璋洒脱到市侩的话,两位道德高尚的老儒生都傻愣了许久。
而后,他们看着朱元璋的眼神都忍不住充满嫌弃。
大小朱子?主公你也配?你也就是个小朱子他亲爹!
至于大朱子……理学门生遍布天下,朱元璋麾下这些文人也是理学门人,朱熹不太可能从孔庙被抬出来的。
朱元璋听完朱升和季仁寿的委婉劝说,心里有些不乐意。
我儿子将来肯定是小朱子,但大朱子不是我,我不高兴。
即使朱元璋知道不可能对朱熹做什么。朱熹是他麾下文人的祖师爷呢!
朱元璋道:“没事,后世将我和标儿合称小朱子也不错。”
朱升忍不住了:“主公,你怎么这么确定后世也会尊称你为小朱子?”
朱元璋笑道:“以后标儿要刊印发布的书籍,我都会把我的名字写在标儿的名字后面,嘿嘿。”
朱元璋发出标志性的“嘿嘿”笑,朱升和季仁寿皆露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震撼表情。
主公这种人,以文人的标准看,该遗臭万年!
可怜的陈标不知道以后自己编纂的书籍都会增加自家老爹一个“二作”。
他现在连自己未来会编纂哪些书籍都没想过。
将领们的道德教材,一时半会儿还编不出来。朱元璋已经召集心腹文人们干完各自手头的活之后就回应天编书,只是不知道这群可怜的被压榨的文人什么时候才能把活干完。
比如刘基接到朱元璋问他能不能这个月回来的书信,“撕拉”一下把信撕成了两半,怒吼道“我就算真的是张良转世也不可能这个月踏平闽广!行军的时间都没这么快!主公你的脑子呢!”。
徐达差点笑岔气。
只是一个可怜的高级将领边缘人物、降将胡深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我不想听主公的坏话,不想听。
章溢拍着老同僚的肩膀:“习惯就好。”
胡深捂着耳朵使劲摇头。不不不,我一点都不想习惯!
徐达再次差点笑岔气。
他再笑下去,恐怕会比原本历史上死的早,死因捧腹大笑坠马而亡,成为历史中的大乐子。
……
朱元璋作为明王、主公,一方势力首领,就像是后世的甲方一样,提出需求之后,就拍拍屁股做下一件事了,根本不管自己下属如何焦头烂额。
张士诚是个优柔寡断之人。
他明明与朱元璋已经达成了协议,并将廖永安从牢中放出来,送往别院休养,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用廖永安交换之前诸全州之战中被俘虏的将士。
知道朱元璋如约称“明王”,没有抢他的“吴王”称号,他的面子实在是有些挂不住了,才不继续拖拉,愿意与朱元璋在太湖当面商谈。
张士诚的势力范围的中心是平江(苏州)和杭州,太湖正好是他势力范围内;朱元璋的水军较弱;廖永安就是在太湖被俘虏……张士诚选择太湖这个地点,简直和鸿门宴差不多了,完全没给朱元璋面子,极其傲慢。
但以现在双方的实力,张士诚不是项羽,没有碾压朱元璋,倒是有被朱元璋碾压之势。他此番行为,让麾下谋士们颇为不满。
当朱元璋欣然接受这离谱的商谈地点,毫不畏惧地深入敌方领土后,张士诚麾下的谋士们就对张士诚更不满了。
张士诚如此挑衅,就像是一个心胸狭窄的跳梁小丑。对比朱元璋心胸气度,简直不堪入目。
准备在张士诚和朱元璋签订停战协定后就离去的施耳又忍不住醉酒哭了一场。
他甚至都懒得和张士诚分析这其中利弊了。因为张士诚自己挺得意的,好像自己又胜了朱元璋一筹。
廖永安得知此事后,若不是杨宪拦着他,他都气得想自裁了。
若不是他,主公怎会遭受如此屈辱!
且不说主公前往太湖签订停战协定,就说主公放弃了“吴王”的称号,就让廖永安难以忍受。
古代称王,有地盘的都会以所占领地盘命名称号。若是自创的称号,基本都是草莽出身,要么没地盘,要么没文化。
只有在称帝的时候,才会自创称号。
江、浙、广、闽皆是旧吴国所在地。主公已经几乎将旧吴国土地收入囊中,仅有浙西一小块还在张士诚手中。主公才是真正的吴王!
廖永安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根本不配朱元璋用这样的退让来换取!
他带着巢湖水军投靠朱元璋,但巢湖水军也不过万人罢了,和带着部族来投靠的邓愈差不多。何况巢湖水军并非他一人势力,还有部分军士是俞廷玉、俞通海父子的部族。
他的地位,只是因为朱元璋手下缺水军,才比其他投靠的将领稍稍高一些。
可巢湖水军有他弟弟,有俞通海,且这么多年已经完全变成了朱家军,不再是他廖家的部族。
他廖永安已经对巢湖水军没有任何用处,对朱元璋没有任何用处。朱元璋来救他,只是处于纯粹的感情因素。
廖永安恸哭不已。他在朱元璋麾下也没待多长时间,何德何能得朱元璋如此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