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榕嗓子一哽,遂小声呢喃道:“我不能再见见小柳吗?”
吴清之不得已,唯有轻轻抚上她的发顶,道:“迟榕,今时今日,已非儿戏。”
吴清之口中振振有词,却是藏了些心思在话里的。
以他的本领,暗中接回小柳,教这主仆重逢,实则并非一桩难事。
只是,吴清之希望迟榕能够无忧无虑的同他远走,永远也不要知道小柳夫妇背井离乡的真相。
毕竟,迟榕原以为,小柳定然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那便美梦如许,永不破灭罢。
如此,搬迁的事情遂紧锣密鼓的暗中铺排起来,他之二人再次出入雍园,竟是为了拍卖吴家老宅。
按照吴清之的预算,这房产大约拍不出什么高价,谁知起拍之后,却有一人大肆竞价,花落之时,但见得主露面,当即震惊了四座。
唯见那人生着一张棱角分明的混血脸庞,一双灰瞳,炯炯有神。
分明是那销声匿迹已久的童裁缝,童足德。
原来,这童足德身份非常,竟是俄国志愿革命的贵族,从前佯装为裁缝,只为守护情报。
非但如此,此次萧子山城门抗敌,能够先发制人的根本,便是得了他的讯息。
吴家老宅出手罢,甫一尘埃落定,童足德便再不伪装,即刻置办物件,将其改制为通讯部署之处。
家产处置妥当,继而便是雇佣的去留了。
吴公馆中,管家果然愿同随行,其余不舍离乡的,纷纷施过遣散费罢,终究只有各奔东西。
吴清之行事迅疾,那厢,再看迟家,亦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景象。
迟二爷只将库房中的货品逐一脱手,余下一屋伙计,竟然纷纷主动参军,意欲报国。
其中,唯独最为年少的那一个,到底被迟二爷心软留了下来,预备一同带往香港。
便是那曾经兴冲冲的舞着打狗棍、一口一句姑爷叫得热切的愣头青。
其余下人之中,厨娘陈姨妈可称为老仆,念及旧情,必要带走,只是她年龄渐长,甫一想到背井离乡,自然泪流不止。
离程的车票已然定下,是日,迟榕再回迟府探望,正与陈姨妈唠一唠家常,谁知,竟是心意相投,一道落泪。
院中的榕树还未转青,陈姨妈站在那树下,哀声道:“榕姐儿,这棵榕树,教我们如何舍得下啊!”
迟榕摸一摸那干裂的树皮,但见其上,赫然有几道微痕,正是她幼时顽皮的结果。
每逢生辰,迟榕便要刻数字于榕树之上,作为记录,眼下,生辰降至,她竟是再无机会了。
思及此,迟榕正欲落泪,却见吴清之与迟老爷相谈着行出堂屋。
这些时日,吴清之一心扑在搬迁一事之上,分明已然心力交瘁,迟榕看在眼里,遂不愿再惹得他操心劳神。
谁料,眼神甫一相交,吴清之便暂且辞了岳父,直向迟榕落落的走来。
但见他眼底略显乌青,却仍是笑容微暖,旋即柔声道:“迟榕,仔细想想,可还有什么落下的?”
迟榕想说,这棵榕树怎能落下,然,千回百转,话一出口,终于变了模样。
“没有啦,”迟榕笑得有些寂寥,“吴清之,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