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还坐在地里,看样子要在这过夜,凯西硬着头皮穿过大半个菜地,把人拉来,他的视线瞥到一堆枯黄里的嫩叶,长久的停在那上面。
“我母亲以前不分昼夜的做研究,身体留下病根,生下我哥后婚姻破裂,她出国养伤散心遇到我父亲,这些年她在家里住的时间都没医院多,医生跟我说,她活不到我读大学,我不信,我在偷偷研制『药』物,想让她活久点,可是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我希望我哥帮我,没想到他自身难保。”
菜地里的土都是干裂的,有不少虫子在爬。
其中一个黑虫背着个硬壳圆滚滚的挪动,陈寅踢一脚,那黑虫就缩成一团,形成自我防卫。
凯西没指望陈寅回应什么,他拉着对方,一头胖一头瘦发育不良的丝瓜砸在他脸上,生平第一次遭遇这个场景,导致他愣怔住。
陈寅把丝瓜摘下来:“你一窝兄弟姐妹,就你最调皮,把你清炒吧。”
凯西:“……”
“你看这蚂蚁,”凯西从『毛』茸茸的大瓜叶上捏蚂蚁放在心,蚂蚁很有精神很有活力,然而他指轻动,它就死无尸。
他说,“人也是一样。”
陈寅拍拍屁股上的土印子:“你们母子俩和方家人一样,拐弯抹角的劝我放下,真有思,换做你们碰上我的那些事,都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你见过几个方家人?”凯西冷道,“老我哥的身体情况,下令甚至威胁方家直系旁系都捂住自己的嘴不找你麻烦,不然你早被卷进利益场,连个尸首都不能是整的。”
陈寅不耐烦:“行。”
凯西跟着他离开菜地,低声说:“没人让你放下。”
近点又说:“谁也没有穿梭时空回到过去的能力,那是影视剧是童故事,发生的是改变不的,我不知道他们,我是觉,你跟我哥纠缠这么多年,已经剥离不开。”
“怎么剥离不开,他这次死不就可以。”陈寅拎着丝瓜。
凯西在原地僵硬半天:“傻子。”
到那时候,你也完。
生一生,死一死,各种因素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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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泊屿出车祸的第三天,陈寅再次被带到医院。
时间慢,才这么点时间,就被精心挑选的顶级医护团队,方家老小和长钺员工的身心都折腾一遍又一遍。
外界也在旁观等消息,每台术跟每一场商业交锋一样,瞬息万变。
陈寅脑门上贴着退热贴,眼下像刷层青『色』阴影,他站在病房里,入目是方泊屿苍白消瘦的脸,输『液』中青青紫紫的,『插』着各种管子的身体。
“没死啊……”陈寅扯扯嘴皮子,弯腰把人的短发撩来,“怎么就没死。”
病床上的人静静躺着。
都伤成这样,还是看的。
骨相跟皮相都过优越,不睁眼不说的样子,是小王子。
陈寅放下转身出去,对门外的保镖道:“我已经跟他说完,可以离开吧?”
保镖没表态。
陈寅靠墙站立,半个多小时后保镖的主子来。
老夫人还是前次见的那身衣衫,面容加憔悴,仿佛死过一回,她挥让保镖开点,病房门口剩下她跟陈寅。
这次她没扔东西,是看着陈寅,从头到脚的看。
陈寅打个哈欠,听到老夫人平静的声音说,“怪不他一出事就让人把你藏来,原来是知道自己瞒不住。”
“陈寅。”老夫人头一次点名道姓。
已经到迟暮之年,释放出的气场依然强大到让人畏惧。
“我孙子差点死在术台上,你却在山庄逗老虎种菜,一次都没主动提出来看他,要不是我叫人压着你来,你是不是一眼都不看他?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我心狠?”陈寅因打哈欠而湿润的眼睛瞪大,几秒后笑着眯来,“还别说,我刚知道他出车祸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希望他当场死亡。”
老夫人身颤抖,身在高门的教养让她维持着那份理智,没有当场歇斯底里的破口大骂,她抖着双整理碎发,整理很久还是抖的,头发也还是『乱』的。
“你是我孙子的过敏原。”老人每个字里都裹着极深的,不愿承认又不不面对的打击。
陈寅嘴边的笑没有丝毫变化。
“通常对待过敏原的方法是远离,他没有。”老夫人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神情闪过一丝豪门隐秘的不自然,转瞬即逝,她说,“我不能动你,他也不能动,他派人保护你,被你当成监视。”
陈寅垂头转打火机。
“他几年前就把一颗肾给你,他有主见,做事喜欢制定完整的计划,有死亡和外才能让他暴『露』,要不是这次,我恐怕进棺材都不会知道,”老夫人冷厉的指责,“你呢,你连一点感激都没有,还咒他。”
这是往道德制高点站,是批判一个到别人不到的,却不珍惜随践踏扔掉,不知恩图报的小人。
“我感激他?别把我笑死。”陈寅是个大老粗,心里头有什么就往外倒,这时候老看他的目光像在看一个侩子,仿佛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罪该万死,他直接就把封在心底角落的恶气恨放出来。
“前因后果这个成语您不会不懂吧,或者简单点,咱讲讲顺序,要不是您孙子,我需要换肾?”陈寅咬牙切齿,脸部肌肉都在颤,“我本来身强体壮,一年到头连个感冒都很少有,后来遇到他,我的人生就毁,我怕见光怕出门怕去人多的地方,还被您孙子训对他产生不正常的依赖,不闻到他的味道就没法睡,治疗戒断痛苦的我想死,现在呢,我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干,睡个他妈的觉都要吃助眠的『药』物,还怕有瘾能想别的法子,我都这么艰难的活着,都是他害的,就因他,我不知道要减寿多少年!”
老夫人听完这番,眼里没有半点动容:“我孙子因你,人生和健康也都被毁。”
“那都是他自找的,是他先招惹的我!”陈寅怒吼,“我做错什么,我唯一错的就是不该看到他躺在海边,对他伸出!”
识到自己情绪失控,陈寅深呼吸缓缓:“您别欺负人,不是有方泊屿有『奶』『奶』心疼,我也有,她老人家虽然早就不在世上,她在地底下看着呢。”
“在地底下看着的不止你『奶』『奶』你家人,我孙子的爷爷和外公外婆,还有疼爱他的小姑也在看着,”老夫人阴沉着脸,“有一类人天生在某些方面就有短缺,不会表达,不懂的,你剖开肚子,捧着他的肾感受一下。”
“感受什么?”陈寅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翻跳来,“您的孙子是变态您不知道吗?您是看着他长大的所以都知道的吧,他就是个变态,那时候我被他圈子里的人绑架要他去,他去,就觉自己被一个低他一等的工人拿捏住,是天大的耻辱,不能接受的事实,他恨不踹死我掐死我,又发病的松救我,还有什么过敏原什么我掌控他,这都是他自己他妈的成人礼『乱』吃『药』有的后遗症!”
老夫人听到陈寅提“成人礼吃『药』”这一信息,没『露』出吃惊的表情,显然是知情的。
不确定是一开始就知道,还是后来查到的。
“摘个肾根本不是什么情情爱爱,是精神病控制欲,我穿什么吃什么用什么都是他说算,必须是他规定的,怎么,我没长脑子没长吗我要他来。”陈寅字字清晰,从肺腑里滚上来带着烫热的痛苦,“您瞪我干嘛,还要我说下去?行,那我就挑开说,当年要是有合适的肾|源,他也不会给我用,因他不会让别人的东西出现在我身体里,您孙子这种畜生就该他妈的被车……”
老夫人高高扬枯瘦发颤的。
没落在陈寅脸上。
那突兀的僵在半空。
老夫人脸上的怨恨愤怒也滞住,她的眼睛看向陈寅身后。
陈寅下识回头,病床上的方泊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昏『迷』中醒来,正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