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沉睡中的陈寅被一股力道掀下床,后脑勺磕在地板上发出“咚”一声响,他昏头昏脑的被赶了出去。
客厅的灯还亮着,安女士没走,在沙发上抱着胳膊打盹,她见到陈寅,眼里透着嫌弃。
文盲这词都直接说出来了,之后也没必要装了。
陈寅的衣服皱巴巴的,都是方泊屿流的汗,他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下来,双眼的淤青跟嘴角的裂伤经过这一晚的放任加重了不少,再加上脖子上的严重掐痕,那就更惨了。
偏偏他健壮高大,一点都不清瘦单薄,手臂的青筋很有男性的阳刚味,不会让人觉得他能倒下。
说白了就是惨归惨,但是死不了,他不太容易激起旁观者的同情心跟保护欲。
“少爷怎么样?”安女士的问声响起。
“恢复了,好了。”陈寅一想到方泊屿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赶他出去,他的后脑勺就疼,“疹子消下去了,烧也退了。”
安女士松口气:“药他都吃了吗?”
陈寅说:“一样没吃。”
安女士又甩脸色:“你是怎么做事的?”
陈寅理都没理,他没什么形象的张开手脚瘫着,老大爷一般。
负责他礼仪课的安女士轻蔑道:“请优秀的老师给你上课,简直就是浪费人力物力财力。”
陈寅又困又闷心脏还疼,他闭眼抖着腿:“老子也这么觉得。”
安女士见陈寅这副破罐子破摔的粗俗德性脸都绿了,她走过去扬起手,陈寅眼没睁就给抓住了。
男女在力量上大多都是不对等的。
安女士挣扎不开,她一口快跑出来的烤瓷牙咬紧:“陈寅!”
陈寅把脚从拖鞋里拿出来,拨掉被血渗透的纱布,就这么光着脚回了卧室,门一关屁事都别找你大爷。
安女士一副要气昏过去的样子,在厨房看锅的阿姨忙跑来劝她:“消消气消消气,熬一晚上了多累的啊,还是别这么大火气了。”
“咱们女人,真的要想开,尤其是上了年纪。”阿姨苦口婆心,老姐妹聊天似的说,“像我前年就是生气生的,乳腺就……”“别靠我这么近。“安女士指责道,“一身油烟味。”
阿姨默默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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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泊屿天亮前就离开了,没有在这过夜。
安女士跟他一道走的,还没出门就关切地查问他身体情况,没得到他的一点回应。
陈寅脖子上的伤除了阿姨,没人关心,他也不在意,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剩下时间都在等待中度过。
第二晚方泊屿又来了。
当时陈寅正在客厅吃着阿姨炸的鸡腿看棒球赛。
A大这边输了,现场的呐喊声还是震耳欲聋,因为全队都是帅哥。
至于为什么输,原因是章珉给了方泊屿一个信号,方泊屿当时心不在焉没看见。
这对王牌搭档打出的成绩发挥失常。
镜头拍到方泊屿在低头脱手套,章珉搭着他的肩安慰他。少年容貌出色,意气风发。
“操!”
陈寅把手里还粘着点肉的鸡骨头扔出去。
“你在干什么?”
旁边冷不丁地出现一道冷声,陈寅吓了一跳,他转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的人,嘴唇上沾着油光。
方泊屿指着掉在投影屏前的鸡骨头:“捡起来。”
陈寅过去捡了扔垃圾篓里,他发现身前沾了两点油星子,就很随意的捏住布料搓一下。
要是设计这件上衣的大师在场,能被他气死。
投影屏还开着,音量不小,比赛结束满场喧闹。陈寅偷瞄身旁人,发现对方没什么表情,他搔搔额头:“比赛有赢又输,正常的,下次再打赢回来就好了。”
方泊屿把手中的棒球包扔到了沙发里,他坐下来,脱掉腕部的蓝黑色运动手环,屈起一根食指勾着,漫不经心的旋转。
陈寅看到那个圆环,想到了自己戴过的皮革,小铃铛叮铃铃响仿佛就在他耳边,他觉得脖子发痒,喉结吞咽的动作都吃力了点。
“泊屿,你是不是要期末考了,学习压力大吗?”
陈寅找了个话题,“我看网上说学医的要背很多书,经常熬夜……”他瞥瞥方泊屿的头发,挺黑挺密的,基因很好的样子,没有脱发的危机。
长得好的人,鬓角都好看。
“你平时要吃些核桃,那个补脑,反正坚果多吃没坏处,年轻人正在长身体……酒精少碰……生活还是要健康点好……像李少,身体就垮了。”
陈寅不经意间提到了李岐然,“听说人出国了。”
说着就摸了摸贴着后颈的头发:“他不会再回来了吧?当初我以牙还牙的烧了点他们四个的头发,打了他们一顿,其中两个不依不饶的整了我几次,还有两个只在巷子里见过一次,后来就没见着了,都这么久了,应该不会找我了。”
过去几个月了,陈寅依旧避开了在那个牛粪臭气冲天的林子看到方泊屿,被踹得内脏破裂的部分,他自言自语,声音小下去,过了会又大起来:“你学校西边的超市建起来了吧,我没拿到大半个月的工资,有两千出头,白干了,亏大了,越想越呕血,我要是打个电话给工头……”
“吵死了。”
手环被方泊屿砸到面前的圆桌上,他很不耐烦的紧皱眉头。
像是对陈寅的存在,声音,脸,视线,呼吸,心跳……整个人都感到嫌恶。
陈寅窝囊又卑微的收肩驼背,一个人沉浸在海边小屋的一天里,不多时,他被压抑的氛围拉扯回了现实中,发现本该在厨房忙活的阿姨在客厅。
阿姨战战兢兢的站着,不清楚雇主叫她过来的意思,她在心里自检哪没做好,厨房的火都没顾得上关。
“为什么给他做炸鸡腿?”
阿姨冷不丁的听到雇主的问题,她懵了。
陈寅出了声:“是我要的,我……”还没解释完就被方泊屿锐利的目光打断了。他抿住嘴垂下了头。
“阿姨。”方泊屿语调平淡,慢条斯理的很有教养,“我在跟你说话。”
阿姨一会看陈寅,一会看雇主,不明所以慌得很:“小……陈先生说他很久没吃炸鸡腿了,我看他实在是嘴馋,我就,就给他炸了,不多的,就几个,调料也放得很淡。”
“明天不用来了。”方泊屿说。
阿姨布满皱纹的脸上是一片茫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用手背蹭蹭不怎么大的眼睛,又把潮湿的手背对着围裙擦了擦,应了声就去房里收拾自己的东西。
整个简单又静雅的别墅犹如被塞进了一个罐中,客厅里的空气变得稀薄,陈寅粗喘着深吸几口气:“泊屿,别辞了阿姨行不行?这事都怪我,要是她因为我走了,我心里头内疚。”
方泊屿靠在沙发背上,阖着眼置若罔闻。
陈寅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来:“我保证不吃了,真的,这是最后一次。”
他低声下气的祈求着:“以后你要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要我吃的,我坚决不吃,我都听你的,我……”
还泛着炸鸡腿香辣味的嘴被暴力按住,不带暧|昧或情意的摩挲了一下,方泊屿把指腹沾到的油抹在他脖子的淤青上面,如俯视脚边泥:“跪着。”
“好,我跪。”陈寅对他笑。
膝盖刚碰到地面就被踹了一脚,他的后背撞上圆桌,脊柱瞬间就痛得发颤。
短暂的缓了片刻,他就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