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员宿舍。
西装革履的青年正襟端坐在沙发上,面前摆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但他没有喝,只是面目沉稳地翻看着手里的一叠资料,脸上没有过于激动的表情。
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眉眼间有细微的动容和焦躁,又在强行按捺着自己。
一旁陪同着的微胖中年人正在跟人通话,青年虽然表面没什么反应,实际上却能发觉,他手里翻动的动作已经停下来了。
微胖中年人和手机对面的人说了几句话后,转头询问青年:“那孩子的意思是,舍友都在宿舍,不方便打扰他们,最好还是先约在外面见。具体什么地方,他说可以听这边的安排。”
青年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说:“外面有咖啡馆,可以包间。”
微胖中年人也记得有几家出名的,试探地问:“金园咖啡?”
青年点头:“麻烦了。”
微胖中年人笑了笑,跟电话那边交代了几句,才挂断通话,对青年说道:“已经说定了,就去金园,直接在那边见面。”
青年站起身,顿了顿后,向中年人道谢,又说:“那我们赶快过去吧。”
微胖中年人当然没意见,他作为中间人,肯定也是要过去的。于是他先走出门,带着青年一起往a大校园外面走去。
没多久,两人走进金园咖啡,定了蓝间。
微胖中年人把包间号发过去后,就跟青年一起进入蓝间,静静坐着等候。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有人轻轻推开了房门。
青年几乎是急切地朝门口看去,就见一个挺拔的年轻人走进来,转身带上房门。
他看得很清楚,这是个很俊秀的大男孩,五官生得恰到好处,让他一看就很有亲切感,特别是现在带着略有些腼腆的笑容,更让他感觉,再没有谁会比这个孩子更招人喜欢。
青年站起身。
年轻人先对微胖中年人打了个招呼:“刘老师您好。”然后才朝青年看过去,朝他又笑了笑,“您好。”
青年似乎有一瞬的无措,抿了抿嘴,点点头:“你好,请坐。”
两人相对看了一眼,都有些紧张的意味。
然后,年轻人坐下来,跟青年面对面的。
青年顿了顿,把一叠资料轻轻推过去,终于先一步开口:“这是我们的基因鉴定结果。”
年轻人轻轻点头,接过资料打开:“好的。”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刘辅导员见两个人的反应,知道他们需要一个私密的空间进行交流,就站起来说:“那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又对年轻人叮嘱,“阳同学别紧张,这是好事。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跟老师电话联络。”
年轻人朝他感激地笑笑:“谢谢您,刘老师。”
刘辅导员没多说什么,再跟青年示意后,推门走了出去,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等把门带上后,刘辅导员转过身,就看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也是个高挑的大男孩,他当然认识,这也是他们班的一个,记得是跟阳同学经常形影不离、关系特别好的叫“元极”的舍友。看来,这位元同学是特意陪着阳同学一起过来的,只是不好打扰,就在外面等着。
看见刘辅导员,元极向他问过好。
刘辅导员笑笑,跟他简短地聊了几句后,就先行离开了。
而元极没走,他随便找了个能看见“蓝间”房门的卡座,点了杯咖啡慢慢喝。
·
房间里,阳珑已经看完了资料。
他早就确定荆孟就是他的亲哥,资料什么的对他来说就是走个过场,一眼就能扫完,而扫完以后他还没抬头,是因为直到现在他都还很紧张。
老实说,虽然现在得到系统金手指后,阳珑明白自己以后的道路还很长,可刨除这个外挂,审视自己本身,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虽然在福利院是没什么人陪着吧,可比起荆孟经历过的刀光箭雨来,他的生活却是很平顺的,基本没吃过大苦头,相比荆孟来真是幸福太多了。更何况,荆孟还一直在找他,心灵都不得安宁。
这样的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是荆孟满意的弟弟?
在他对面,荆孟更紧张。
找了很多年的弟弟,在他没能保护的时候成长得这么优秀,不愧是他的胞弟,就跟他想的一模一样。可同时,他弟弟在福利院长大,他一点哥哥的责任都没尽到,他在骄傲于弟弟的优秀之余,又难免很愧疚。
他会想,如果当年他没有轻易离开弟弟,弟弟不会那么容易被抱走,有荆家的资源在,弟弟一定会比现在更优秀。他更还会想,不知道弟弟会不会责怪他这个兄长?会不会因为他的失误,不愿意认他这个兄长?
拖了又拖,阳珑盯着资料好一会儿,感知到荆孟的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身上,才终于拖不下去了。他心一横,只好抬起头,又朝荆孟笑了笑。
几乎是同一时刻。
阳珑说:“我看过了。”
荆孟说:“我找了你很久。”
两人的话一出口,又同时停下。
“我好像是你弟弟……”
“我是你的亲生哥哥。”
一起说话,又同时停下。
阳珑抿了抿嘴。
荆孟也抿了抿嘴。
兄弟两个在这一刻,神态居然惊人的相似。
然后,他们看着对方的脸,突然都露出一个笑容来。
荆孟朝阳珑张开手臂。
阳珑走过去,也张开手臂,用力地跟荆孟抱了抱。
“哥。”阳珑叫了一声。
荆孟手臂也微微用力:“嗯。”
这个属于亲人的拥抱没有太久,两兄弟松开手,朝后退了退,更仔细地打量对方。
阳珑面对面看着荆孟的心情,跟他隐藏在暗处偷偷看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尤其是现在,他看见那个就算受到袭击也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荆总,这时候眼眶居然微微发红。
荆孟也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阳珑。
细看的时候,更觉得弟弟爱上书屋生都好。
平复了心情后,两人重新坐下来。
荆孟给阳珑点了饮料,阳珑没有拒绝。
大概是稍稍整理了思绪,荆孟慢慢问起阳珑的生活状况。
阳珑能感受到,荆孟跟他说话时都是字斟句酌的,似乎很担心自己对他的印象不好,这样来自亲人的重视……从前的阳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在聊过一会儿后,荆孟难得有些欲言又止。
阳珑想了想,明白了他哥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现。他难以启齿的还能是什么?当然只有荆安国那个人渣了。将心比心,如果是他找到了刚出生不久就被抱走的亲弟弟,在有那么一对父母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描述。
说好话?倒是可以短暂保护弟弟的心情了,可时间一长也瞒不了,还要担心人渣爸会利用弟弟。直接说吧,他这为人兄长的,要怎么告诉弟弟那种真相?
阳珑不想让他哥为难,既然他哥不知道怎么说,他就先自己说了。
沉默一会儿后,阳珑呼出口气,说:“哥,我很早就知道你了。你给我们福利院捐过款,当时我就想,要是我爱上书屋业还过得去,怎么也要想办法报答你才好……只是没想到,这么机缘巧合的。”他顿了顿,“我也打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事,什么传言都有,我从里面挑挑拣拣的,很多事我也都知道了。”
荆孟本来张口想说话,可听着听着,他也沉默下来。
阳珑露出个释然的表情:“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过了,也没什么太多的期待。不过你是我哥,我还是挺高兴的。我看得出你一直在找我,除了你以外,我想也没别人了,那我只认你这个亲哥就够了。其他的……没缘分就没缘分吧。”他轻声说,“哥,有什么事儿你别瞒着我,我能撑得住。”
荆孟苦笑。
也对,弟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不该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去思考什么善意的谎言。
真相也许很丑陋,不过……他应该相信他的弟弟。
·
兄弟俩聊得挺好,也许真的是亲兄弟的缘故,哪怕这么多年没见了,两个人也没什么意见不统一的地方,尤其是荆孟,他很惊讶也很高兴,他说完了家里那堆糟心事,可对他弟弟阳珑来说,竟然直接当成听故事似的,没什么纠结的地方。
荆孟更深刻地感觉到,整个荆家果然只有他的胞弟跟他是一样的人,只继承了人渣身上可取的地方——比如强大的学习能力与天赋。他们即使也继承了一些凉薄的地方,却只凉薄在“不给不值得的人眼神”上,没有继承那过分的偏执、自私和恶毒。
真是太好了。
聊过以后,荆孟给了阳珑一圈钥匙与另一叠文件。
阳珑也是有眼力的人,认出这是两套别墅和三辆豪车的钥匙以及房产证,甚至还有股份转让证明。他这个亲哥,才刚见面不久,就给了他这么一份大礼。
如果说只有别墅和豪车也还行,豪是豪了点,可对于身家百亿的荆总来说,真的只能算是一份见面礼而已,但股份转让就不同了,那是可以源源不断生钱的东西,还包括在对方公司做股东参与决策的权力。
太丰厚了点。
不过,阳珑愣了愣后,看见荆孟没多少表情但带着期待的眼神,爽快地签字、收了下来。
“谢了,哥。”
荆孟本来还担心自己要多劝说几次,看到阳珑这么坦然,心里很高兴。
“小珑,跟我回去住吧。”
阳珑这回摇头拒绝了。
荆孟有点失望。
阳珑笑着说:“哥,你毕业太久了,都忘了大一不能外宿了。”
荆孟恍然:“那今晚可以先回去看看吗?”
阳珑还是摇了摇头:“有朋友陪我一起来的,他已经等了我很久了。”
荆孟更加失望,但他知道这不能勉强。尤其他看见阳珑在提起那个朋友时,眼里透过一丝温柔的光芒,就更觉得那个愿意一直等他的朋友要更重视。
而阳珑又笑着说道:“不如一起吃晚饭吧,我请客,另外把我朋友也带上,介绍给哥认识。今晚我还是回宿舍,等周末的时候,我带哥去我自己买的房子里去看看。周末时间多,也可以跟哥回家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