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差不多快淹到手背了才停。
梁白玉正要盖上锅盖,视线扫到灶台上的多处裂痕,眉心拧了起来。
灶台也要修。
他环顾湿气很重的厨房,再冲屋顶看了看,眼皮压了下去。
这个老屋破破烂烂,修起来没完没了。
梁白玉放下锅盖去堂屋,对半蹲着补墙的男人说:“算了,我不修了。”
陈砜转过头看他,眼瞳黑漆漆的,下巴上有一块泥。
梁白玉又说一次:“我不修了。”
“还是修吧。”他转而改口,眉目染笑,不知想到了什么高兴事,很期待。
大中午的,陈砜脱了迷彩外套,只穿灰色汗衫在院里和泥,厨房传出一声响动,他丢下手里的活儿冲进去,眼前的一幕让他神色一滞。
一条筷子长的鲫鱼在地上乱蹦。
青年手里举着一把生锈卷口的菜刀,厚大的砧板掉在他脚边。
陈砜的喉结轻动。
“刀好钝。”梁白玉捡起砧板,他耷拉着嘴角,愁眉苦脸,“怎么办呀?”
“我来。”陈砜默了会,说。
杀条鱼只是开始,后面是掏内脏,刮鱼鳞,鱼两面划几刀,下油锅,红烧。
再是几个小菜和丝瓜汤,全由陈砜一手操办。
梁白玉始终站边上,偶尔又娇又媚的“哇”一声,发自内心的说上一句:“好厉害。”
陈砜就这么在他的夸赞中搞完了一顿饭。
谁家请人上工做事,都要包饭。
梁白玉呢,别说饭了,碗筷都没洗,倒不是他故意为之,而是他一吃完东西,反应就很慢很慢,要缓一会儿。大概是陈砜看他瘫在椅子上不动,眼神也有些呆滞,以为他犯困,就把桌子收了,锅碗瓢盆都给刷了。
“你免费帮我修房子,还帮我烧饭洗碗,”梁白玉反过来坐,眯眼笑得颇有风情,“图什么?”
说着,他趴在椅背上,随手拉开衬衫领子,露出光洁苍白的后颈:“看清楚啦,我可不是oga哦。”
陈砜把泥桶里过长的草挑出来,手在迷彩裤上擦擦,他欲要开口,面色倏地一变,转头去看紧闭的院门。
alpha的感官天生就较为灵敏。
梁白玉敛去唇边的弧度:“怎么了?”
最后一个字还停留在他舌尖上,他就闻到了一股臭味,从门外飘进来的。
紧接着是哗啦声。
像是什么东西被泼到了地上。
梁白玉打开院门,发现门前有一滩粪水,大多都盖在他昨天倒的那些药渣上面。
“不是谁家的粪桶洒了。”他的身后响起声音。
“怎么会呢,就是不小心洒了吧。”梁白玉一副丝毫不生气的摸样。
院里有响动,梁白玉回头,看见陈砜走到了井边。
“你要帮我清理?”梁白玉的眉梢轻轻一挑。
陈砜左右甩绳子,晃两下,利索又轻松地提上来一桶水,拎到门外。
梁白玉靠向他,在他耳边呵气:“菩萨。”
他全身僵硬。
“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屋子下午不修了,你回吧。”梁白玉站开点,笑容满面的给他指路,“你擦着那块墙边走吧,那边没药渣,也没粪水,不脏。”
陈砜默了默就放下桶,回院拿下挂在树杈上的迷彩外套,两只沾泥的大手把扣子扣上去,理好袖章。
他没走梁白玉为他选的路。
没有嫌弃那些总被村里人视作病毒的药渣。
“大叔。”
后面传来笑喊,带着小孩子的捉弄。
这是看出他明明大不了自己几岁,却偏偏不反驳,就又一次这样叫他,逗他玩。
陈砜回了头。
“明天还来不来给我修房子啊?”梁白玉倚在一地脏污旁,笑得既媚又有种令人心神震动的亮丽。
“来。”陈砜说。
陈砜走了,梁白玉在门前晒了会太阳,吹了会臭烘烘的秋风。
“草!”墙角冒出叫骂,小混混踮着脚小心翼翼过来,捂着口鼻嚷嚷道,“臭死了,谁他妈这么缺德啊?!!!”
梁白玉两手插兜倚在门上,眼睛半垂,神情散漫。
周围几家都不见人出来。小混混说了几个怀疑对象,见梁白玉根本不在乎,他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村里没人欢迎你!”小混混戳他脊梁骨,毫不留情。
梁白玉的喉咙里溢出笑声:“杨鸣啊,你说的什么话,这是我老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杨鸣嗤之以鼻:“你都离开多少年了,还能对这个村子有感情?”
“有啊。”梁白玉将一只手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来,屈起两指,轻轻在杨鸣的颈环上点两下,“多着呢。”
他陷入多美好的回忆一般,呢喃着笑:“所以我不管在外面待了多少年,都必须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