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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活着)(1 / 2)

山上的雪一天比一天少,梁白玉昏睡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陈砜分裂成了两个自己,一个有条不紊的照顾家里的两位病患,另一个他却坠入了焦虑恐慌的深渊。

梁白玉总问陈砜,春天来没来。

陈砜每次都说已经入春了。

梁白玉回回都会透过窗户往外头看看,失望的呢喃一句:“院里的树怎么还没发芽啊……”

陈砜把梁白玉的执念放在了心里,有天他找到先发芽的树,就扯下来一点绿带回去。

梁白玉看到了绿,又问他,山上的映山红什么时候开。

陈砜说快了。

梁白玉把一小截树枝丢到桌上的针线篓里:“快了啊……好吧。”

炉子上的茶壶烧开了,咕噜噜的响。

陈砜把水装进水瓶里,他看了眼趴在窗边的人:“今天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梁白玉没有回应。

脖子上的纱布前几天拆了,露出苍白的皮肤和狰狞的撕咬疤痕,他微闭着眼,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那里不知道是什么季节,风大不大,是晴天,还是雨天。

陈砜放下空了的茶壶走过去,他低头凝视了青年半晌,重复刚才的问题。

“没什么想吃的,”梁白玉的下巴蹭着手臂,眼睫轻颤着掀了掀,视野里闯进来一只大白鹅,他看了会,改变主意道,“我想吃粉子,有吗。”

陈砜愕然几秒:“有。”

“不过是去年的,陈了,不新鲜。”他说,“今年的得到五月把小麦收了才能炒。”

“去年的就去年的好啦。”梁白玉回头,对陈砜笑,“给我泡点嘛。”

陈砜把铁管子里的粉子颠了又颠,倒出来一些用开水泡了一碗,他用调羹搅拌搅拌,放温了端进屋。

趴在窗边的人睡着了。

陈砜一手端着碗,一手去碰眼前人的额头,脸颊,鼻息,脖颈动脉,心口。

这几个地方碰得既熟练又流畅,成了他的本能。

每当陈砜看见梁白玉陷入沉睡,他都会无意识的这么做。

梁白玉有呼吸,有心跳,陈砜就会有呼吸,有心跳。

没人知道,陈砜有多怕梁白玉就那么睡过去。

梁白玉没当着陈砜的面吃过药,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吃。

所以陈砜并不清楚,去年年底梁白玉的药量就缩减了一倍多。

前往终点的脚步放慢了,能多体会的,不止是沿途的人和风景,还有一路的痛和苦。

陈砜的精力有限,他找老村长说了自家的情况,希望能招别的护林员。

几天后山里就多了两个村民。

陈砜有更多的时间待在家里,他把篱笆墙修了,还将梁白玉家门前的两棵桃树挖了过来,种在院里。

阳光明媚的午后,梁白玉坐在树下,晃晃稀稀拉拉响的药瓶。

“不多了……”他仰起脑袋,伸手够到一根冒着许多绿头的枝条摇两下,树影在他脸上舞动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陈砜在井边打水。

几根竹子搭起来的晾衣架上晒着垫被跟盖被,棉花都是旧的泛着些暗灰色。

小黑狗趴在被子底下的阴影里呼呼大睡。

剁碎的菜叶子洒在铺满阳光的地上,一群毛茸茸的小鸡崽小鸭崽凑在那里吃吃喝喝。

春天真的来了。

气温回升了一点,早晚还是冷,梁白玉却不再穿陈砜的外套,去年回村时穿的那套回到了他身上。

一切像是没有变,又像是全都变了。

梁白玉年后没下过一次山,村里的人事物似乎被他抹掉了,他每天清醒的那点功夫实在不能支撑他思虑多少事。

然而村里有的是人惦念他。

除去想吃却没吃到嘴的,好奇他死没死的,还有单纯想见他把他当人生信仰的,譬如蔡小静。

她爸说今年要去外地搞副业,她妈不放心非得跟着去。

一个嫌烦不让跟,一个疑神疑鬼的必须要跟,两人吵啊,闹啊,桌椅板凳都砸坏了。

蔡小静习惯了,她没出去哭闹,也没吓到,就自个躲在屋里做作业。

一份练习册没做完,她妈冲进来找她撒气,揪她耳朵掐她胳膊,发泄完了就开始车轱辘的骂起了梁白玉,骂得很难听。

那都是她妈每次跟她爸吵完架后的流程。

不管受的什么气,吵架的原因是什么,最后都是以骂不相干的梁白玉收尾。

还有就是,她妈从来不打她的大哥跟小弟。

只打她这个老二。

家里的吼骂声停了不久,蔡小静就偷偷□□跑出去,向着山里奔跑。

跑着跑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边跑边用手背擦眼睛。

手皴了,脱皮有裂口,被泪水一浸湿,刺刺的疼。

蔡小静跑不动的停下来,她抽泣着忍了忍,忍不住的嚎啕大哭。

为什么还不长大!

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家,离开这里!

蔡小静哭累了,继续跑,风和树叶刮擦着她通红潮湿的脸,她的眼里全是渴望被安抚的无助。

小姑娘的情绪堆得高,降得也快。

蔡小静往山里跑,支撑下她大晚上一个人上山的勇气一不留神就泄得只剩个底,她害怕了。

“没有鬼……没有鬼……”蔡小静不敢回头,她心里慌得要死,老是觉得有人跟在后面。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

蔡小静开始大声唱国歌,小脸发白嘴唇还抖。

一看见微弱的光,她就加快脚步,朝着陈家飞奔,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圈里的鸡鸭鹅都睡了。

小黑狗没睡,它第一个发现了外来人。

看清来人是个没威胁的小姑娘之后,它竖起的尾巴就垂了下去,懒洋洋的叫了几声扭头趴回窝里。

陈砜出来开院门,皱眉看喘不过来气的小姑娘。

“我……我是来找白玉哥哥的。”蔡小静感受到一股压迫感,她嗫嚅着表明自己的来意。

陈砜问:“你家里知道?”

蔡小静结巴着扯谎:“知,知道。”

对面的成年男性投过来审视的目光,那是比她爸强很多倍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