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今天才头一回得见杜晓瑜,跟她想象中被欺凌了十多年的柔弱小女孩一点都不一样,这位五姑娘,不仅聪颖大方,说话还不骄不躁,乍一听没什么,细细回想,却是句句带刺,戳得哪都不得劲,可偏偏她就稳得住,让你挑不出一点错来。
杨氏哪里听得懂女儿在打什么机锋,忙欣喜地抹了眼泪,拉着杜晓瑜到一边坐。
“姨娘的咳疾不是还没好吗?”这时,杜晓珍从外面进来,一眼看到梅姨娘,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冷冷开口道:“夜间风大,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的好,可别一时贪玩,忘了大夫是怎么嘱咐的。”
梅姨娘一听这话,眉心蹙了醋。
“梅氏,既然还没好,那就先行回房吧,晓珍也是一番好意。”杜程松的眼神带着几分赞同。
梅姨娘勉强笑着行了个告退礼,心中却满是怨愤,这段日子因着咳疾,她已经很久没在爷跟前露脸了,好不容易因着今儿五姑娘归家出来一趟,却被亲生女儿三阻四阻,死活不给她机会。
杜晓珍什么心思,她哪里不明白,不怪人家都说生母没有养母亲,女儿虽是她亲生,可打小养在杨氏名下,言行举止都是照着杨氏的模子刻出来的,只怕早就把自己当成杨氏的亲生女儿了,又哪里想得起来还有个做姨娘的生母。哪怕是偶尔想起来了,也只会觉得是耻辱,是耽误她大好前程的绊脚石。
梅姨娘越想越心凉,只当自己是白生了个孽障,既嫌弃她身份低微,又不准她出头去争取。
回到含香馆,梅姨娘怒得摔杯,直把伺候的小丫鬟们吓得够呛。
且说上房这边,杜晓珍走到堂中,给杜程松和杨氏行礼,又给杜晓瑜问安。
杜晓瑜礼貌地点了点头。
杜晓珍这才走到她身边坐下,问了几句晚饭的情况。
杜晓瑜没瞒着,照实了说,告诉她自己初来乍到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等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说完,杜晓瑜特地问了一句,“梅姨娘咳疾没好,四姐姐不去看看她吗?”
杜晓珍道:“我去了顶什么用,还不如多让大夫跑两趟兴许能有法子帮她治治呢!”
杜晓瑜眼眸微闪。
从白天在海棠居见面到现在,杜晓珍好像每次一见到梅姨娘,态度都透着强烈的不满,直接拿话把人给撵走。
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会对自己的生母产生了如此深厚的怨念。
杨氏听到了两姐妹的谈话,轻声问:“大夫给开了什么药?”
杜晓珍道:“我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药,只知道吃了这么长时间,似乎一点都没见效,张嘴说话吸到风,马上就咳得更厉害了,姨娘老是嚷嚷着嗓子痒。”
杨氏心焦,恳求地看向杜程松,“爷,要不,您去给她看看吧?”
“胡闹!”杜程松一脸严肃,“我怎么能给她看病呢?老祖宗的规矩你都给忘了是吧?”
杨氏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杜晓瑜想起来自己上回来的时候水土不服,杜程松是亲自给她摸过脉的,怎么这会儿换了梅姨娘就不行?
想起梅姨娘患了咳疾还往外找大夫,杜晓瑜心下便猜想杜家应该是规矩严厉,不准懂医的那几位给家里人看病。
想了想,她开口道:“嗓子干痒,是虚火旺盛,肺中燥热所致,梅姨娘的方子要实在不奏效,四姐姐可以让大夫开一剂麦门冬汤,麦冬清热养肺,对付干痒大有效果,另外,也可以要一些百合片和乌梅泡水喝,情况或许能好一些。”
杜晓珍诧异地看着她,“小妹会医术?”
杜晓瑜点头,“山中神医亲传,不过想来,在杜家人跟前是班门弄斧了。”
杜晓珍脸上的惊讶久久不退,“杜家医术向来传男不传女,没想到到了小妹这里,竟然半路学了一身医术回来,这”说完,看向上头的杜程松,像是在询问这种情况能不能被家族允许。
杜程松欣慰道:“既然是山中神医亲传,晓瑜便不算坏了咱们祖上的规矩,况且,晓瑜似乎在妇人病这一块上颇为精通,这未尝不是好事儿啊!”
要知道很多妇人病,男大夫都是不方便看的,坊间也有一些女医,不过那些女医精通医术的少之又少,多是半吊子,京城里每年因为妇人病而死的女人不在少数,整个大魏就更不用多说了,杜家要是能在这一块上做出点成效来,也算是为大魏的女子造福了。
杨氏原本还担心杜晓瑜直接给梅姨娘开方子会遭到杜程松的斥责,如今见杜程松不仅没生气,似乎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杨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杜晓瑜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反正她从来没打算在杜家人跟前隐瞒自己的医术,要是杜家因为这个就容不下她,那她走人便是了。
杨氏念着杜晓瑜刚回来,理应多休息,不能熬夜,没聊几句就喊上杜晓珍准备离开。
杜程松突然道:“晓瑜,明儿一早,你到外院书房去找我,爹有事想问问你。”
一只脚跨出门槛的杜晓珍愣了愣,外书房可是女眷不准去的地方,别说是她,哪怕母亲和老太太都没进去过,父亲竟然一开口就让这个小妹去,到底能有什么事情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