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凉枭起初以为杜晓瑜真的只是因为恐高腿软而站不住脚,等偏头一看才发现竟然昏迷过去了。
脸色一变,傅凉枭再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拦腰把杜晓瑜抱起来,下楼以后避开众人朝着仁济堂跑。
贺云峰早就得了杜晓瑜邀请,说今天不坐堂,去外头玩,已经把铺子里的事情交给了抓药的伙计和吴大夫两人,正准备出去凑热闹,就见傅凉枭抱着个人急匆匆往这边来。
那怀里的人儿昏迷不醒,无力地依偎在他怀里,面上显出几分不正常的干红来。
贺云峰定睛一看,那人可不正是杜晓瑜么?
出去玩的心思瞬间没了,贺云峰抬脚迎上去,急促地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傅凉枭蹙眉道:“先别问那么多,赶快安排厢房。”
贺云峰蓦地瞪大了眼,“你你怎么突然会说话了?”
傅凉枭已经没了耐性,回头看了呆愣愣站在原地没动的贺云峰一眼,那眼神里冷得过分,贺云峰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这才拔腿往后院跑,快速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
傅凉枭小心把杜晓瑜放在床榻上,看向贺云峰,面无表情地说道:“给她诊脉。”
“哦,好。”贺云峰仍然沉浸在傅凉枭突然会说话这件事的震惊中,恍惚地回答了一声,之后轻轻掀开杜晓瑜的衣袖。
不等他有所动作,傅凉枭已经先一步往杜晓瑜手腕上盖了一条帕子。
贺云峰看了傅凉枭一眼,见对方不管是周身的气息还是脸上的表情都跟他之前见到的“阿福”十分不同,心中满是疑惑,却也知不是时候开口问,只好把所有的疑问压回去,专心给杜晓瑜诊脉。
“如何了?”过了一会,傅凉枭问。
贺云峰道:“我医术浅薄,只能看出杜姑娘是中暑所致,要不,我去前堂请吴大夫来看看吧!”
“嗯。”傅凉枭坐下来。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离开过杜晓瑜,哪怕是跟贺云峰说话,一门心思也都是放在杜晓瑜身上的。
不知道为什么,贺云峰总觉得自己对今天这个“阿福”很是畏惧。
站起身,他急急忙忙去了前堂,不多会把吴大夫带来。
吴大夫到底是经验老到的医者了,心态比贺云峰沉稳,诊脉也是不急不躁,片刻后才收回手,断言道:“杜姑娘是因为操劳过度再加上中暑,身子受不住才会昏倒的。”
说完,吴大夫又看向傅凉枭,有些欲言又止。
傅凉枭道:“吴大夫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吴大夫跟傅凉枭接触不多,并不清楚傅凉枭原本不会说话的事,因此并没有哪里觉得不妥,只是沉默片刻,“老夫有句话,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们,杜姑娘年纪还小,纵使再有千般本事,也得注意休息调养身子,还这么小就操劳过度,很容易落下病根的,等以后老了,恐怕日子不安生啊!”
傅凉枭深邃的眼眸紧缩起来。
贺云峰悄悄扯了扯吴大夫的袖子,吴大夫叹了口气,两人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傅凉枭坐下来,望着床榻上昏睡过去的人儿,她平躺着,小脸上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病态红,嘴唇也有些干涩,纤长而卷翘的睫毛垂落,在眼睑下方落下小扇子一样的阴影,呼吸声轻不可闻,越发显得她憔悴可怜。
傅凉枭紧绷着脸,心中又是懊恼又是自责,这是他心爱的姑娘,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累到病倒。
杜晓瑜醒来的时候,见到傅凉枭就坐在床榻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她嘴唇动了动,感觉嘴巴里苦得很,不禁皱了眉,轻声嘀咕,“这是给我灌了多少药啊,苦死了。”
知道她怕苦,傅凉枭早让静娘准备了糖糕,听到她嘀咕的声音,把盘子端了过来,声音很是轻柔,“饿了吧?来,我喂你。”
杜晓瑜身上没什么力气,整个人懒洋洋的,眼瞅着屋里没其他人,索性也不拘束了,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吃得十分满意,“是静娘的手艺吧?”
傅凉枭没回答,只是等她吃完又递过去继续喂,直到她摇头才肯停下来。
“筱筱。”放下盘子,傅凉枭认真而严肃地看着她,“你昏倒了。”
杜晓瑜呵呵笑着摸了摸脑袋,尴尬道:“应该是中暑,不妨事的,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吴大夫说,你是累倒的。”他清俊的脸上满是不忍。
杜晓瑜有些错愕,“怎么可能呢?我打小就没日没夜地干活,从来没累倒过,今儿不过是天太热了,再加上去了酒楼顶层我有些恐高,所以一时受不住昏倒罢了,你别胡说。”
“筱筱。”傅凉枭握住她的双手,眼眸里全是疼惜,“我知道你拼了命地想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可是你别忘了,你身后还有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杜晓瑜垂下眼眸,“可是如果我不拼命,又怎么配得上你呢,我不想因为这门不当户不对的身份而让你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更不想别人在背后骂我是个一无是处的乡野村姑。”
“你考虑了那么多人的感受,那么我呢?”傅凉枭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你考虑过我吗?”
杜晓瑜抿了抿嘴巴。
“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因为过度操劳而病倒,这是在挖我的心,你明白吗?”
杜晓瑜眼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两下。
“原本我还想着,让你一步步来也好,这样的路才走得踏实,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拼命。筱筱,一个男人要是对你真心,疼你都来不及了,又怎么可能让你为了他去拼命,我不需要你这么做。乖,以后不拼了,我带你回京,可好?”
杜晓瑜眼圈有些湿润,“可是,我”
“我知道我们俩要想真正在一起,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可是该拼命的那个人不是你,从今往后,换我为你拼命,听话。”
听他这么说,杜晓瑜突然觉得他握住自己的那双手说不出的暖,比平日里还要暖上十倍百倍。
趁着她心情舒畅,他缓缓道:“筱筱的爹娘,我已经替你找到了。”
杜晓瑜霍然一惊,“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傅凉枭肯定地点点头,“只要你想,随时都能回家。”
杜晓瑜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我爹娘是什么身份。唔他们跟干爹干娘一样,都是庄稼人?”
傅凉枭摇头。
杜晓瑜又继续想,“那他们是生意人?”
傅凉枭犹豫了一下,轻轻摘掉她的手,说道:“沾了点边,但也不全是。”
杜晓瑜冥思苦想,“沾了做生意的边,却又不是商户,这到底是什么人啊?阿福哥哥你快说,他们是谁?”
傅凉枭不答反问,“筱筱,你会原谅亲生爹娘吗?”
杜晓瑜摸摸鼻子,“我不知道,看情况吧!”
“那什么情况下,你不会原谅他们?”傅凉枭又问。
杜晓瑜道:“如果我当初的走丢是他们故意不要我这个女儿的,那么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就算走丢是意外,那这十多年来,他们有没有在找我,找我也就算了,要是没找,那我也是不会原谅的。”
“他们一直都在找你。”傅凉枭道。
杜晓瑜心底似乎被触动了一下,“真的吗?”
“真的,找了十多年,只不过他们没有我幸运。”
杜晓瑜仔细思量了一下,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来,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傅凉枭,“王爷找了我很久?我们以前认识吗?”
傅凉枭想着,自己找她多年这件事到底是瞒不过去的,但重生的事说出来怕吓着她,她也未必会相信,索性只能再把慧远老神棍拉出来做挡箭牌了。
“你不认得我。”傅凉枭道:“我找你,是因为皇觉寺的得道高僧说我天生命硬,需要找一个生辰八字特殊的姑娘才能压住,我让人查了好久,最后查到你们家,只可惜,你早就失踪了,所以我便开始找你,找了很多年,直到我得了准确消息说你在汾州,这才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
杜晓瑜咬了咬唇,眼神有些受伤,还有些憋屈,“原来王爷说的喜欢我就是因为这个呀!那要是还有一个姑娘跟我一样的生辰八字,你是不是也会喜欢她?”
瞧着她轻易就吃醋的小模样,傅凉枭心都快柔化了,有些好笑,“筱筱,找你和喜欢你是两码事,找你的时候,我未必喜欢你。后来喜欢你,那是因为找到的是你,而不是别人,这是命定的姻缘,没有那么多假如。”
杜晓瑜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跟着对自己的手臂又掐又捏,疼得直倒抽气。
傅凉枭一把摁住她,“你做什么?”
杜晓瑜道:“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啊,否则我这么个要啥没啥的姑娘,竟然能得当朝王爷苦苦找寻并且亲身陪伴两年,戏文里都不敢这么写的。”这简直是比童话还童话好么?
傅凉枭笑了笑。
杜晓瑜心中觉得幸运又幸福,能在这种地方遇到一心人的概率不亚于彩票中大奖,而她偏偏就误打误撞遇到了,可见运气有多爆棚,不管他当初是带着什么目的来到她身边的,她都不想去计较。
与其花时间和心力去钻那个牛角尖让自己不好过,还不如好好珍惜当下。
何况,两年的无声陪伴足够她消灭对他所有的怀疑了。
在她那个世界的男子尚且做不到如此这般,更何况是当下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大师测算生辰八字的说法或许有些荒唐,不过她相信,他们这两年的情分是在的。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的亲生爹娘是谁了吧?”杜晓瑜歪了歪脑袋。
“其实你早就见过他们了。”傅凉枭缓缓说道,似乎是怕她突然反应过来而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举动,那双眼睛一直专注地看着她。
“早就见过了?”杜晓瑜仔细想了想,又问,“什么时候见的?”
“上次去京城的时候。”
杜晓瑜一下子呆愣住了。
上次去京城,她只去过两户人家,秦家和杜家。
很明显,她不是秦家的孩子,那就只能是杜家的了。
“是是杜家吗?”她喃喃地问,为什么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呢?
傅凉枭抿唇,“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可事实就是如此,你是杜家大院里的五姑娘。”
杜晓瑜惊得瞪大了眼,“那要按你这么说,杜三爷便是我亲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