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贤们想要吃下这批劳力,要么有足够的现金流,要么拿地来换。
太原这些地主阶级,因为阶级局限性,肯定是不可能主动把田地让出去分给大头兵。
偏偏他们手里又没有足够的现金流。
之所以还敢有这么大的胃口,正是因为太原豪族的代表王氏和郭氏,在大汉联合储备局有席位。
虽然话语权不大,但却有权利从联合储备局以低息借到一笔钱。
但问题在于,就算再低息,那也得有足够的抵押。
最最重要的是,这笔钱,大部分是由兴汉会和皇家内府提供的。
大汉联合储备局里,掌握着最大话语权的前三位分别是兴汉会、皇家内府、朝廷府库。
排名分先后——将来如何不好说,但现在就是这么个排名。
朝廷府库在里面之所以只排第三,因为它从来就不出钱。
不但不出钱,而且还要代表朝廷来收铸币税。
甚至还要借用大汉联合储备局的网点整合各州县赋税。
当然,它也不是只吃不吐:
给联合储备局发行的票子背书。
大汉联合储备局印的票子,能这么快就风靡各地,有一部分功劳就是有大汉朝廷背书。
“并州一地,田地最肥美者,莫过于太原。雁门诸多工场矿场,粮食来源大部正是仰仗于此。”
冯大司马缓缓地说道,“虽说不惧他们断了雁门的粮食,但粮食操他人之手,终不是让人放心。”
即便是最初级的工业基地的雏形,也有着大量的非农业人员。
在交通运输远不如后世方便的时代,粮食供应基地尤为重要。
特别是这些非农业人员,天然比小农阶级更具纪律性和组织性。
就拿这次运输物资出塞来说,平城那边的效率,就是要比太原要高,而且高得不是一点半点。
一旦平城的粮食供应不到位而导致无产者暴走,就算是雁门一郡之地,破坏力恐怕也要比黄巾起义要大得多。
毕竟除了纪律性和组织性,雁门塞北边还有工坊工场乃至矿场冶铁场……
就算冯某人再怎么深谋远虑,但他现在所处的阶级,天然就具有软弱性。
但为了高额利润,冯某人认为这种破坏力可防可控。
南乡生产的张氏麻绳,结实耐用,有口皆碑,最初就是冯某人让人搞出来的。
卖得老好了!
光是军中采购就是一大笔买卖。
正是知道破坏力惊人,所以冯某人从一开始在南乡搞试点的时候,曾亲自向丞相提出,让旁边的成固县作粮食供应基地。
就算是在南中,兴汉会也花了大力气,修了大量的梯田。
这项工作,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
而雁门工场基地的粮食供应基地,正是太原。
再说了,种粮是个苦力活,又不能赚大钱,还是让我来好了。
而你们,我亲爱的朋友,带着劳力去开工场赚大钱,岂不美哉?
退一步来说,为了可防可控,天生具有软弱性的冯某人,在把粮食供应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件事上,是不容置疑的。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哪天不会冒出个善于观察的聪明人,发现了这种破坏力,然后设法加以利用。
然后在某一天,有人又发明了张氏麻绳的另一种用法:
把坊主场主矿主等等吊死在路边的树上。
……
所以想要兴汉会出这笔钱,那就要满足冯某人这个意愿。
而朝廷,也有借机整治地方,推进新政的需求。
至于皇家,皇权下乡是孜孜不倦的追求。
其他的,都不过是顺带。
让太原的乡贤们卖力干活是顺便,帮诸葛乔刷政绩也是顺便。
太原乡贤们想要从储备局里借出这么一笔钱,太原王郭两家代表,就要想办法拿出足够的诚意。
对于冯某人来说,当然也有不为外人道的秘密目的:
不能直接改造太原地主阶级的肉体和精神,那就改变他们的阶级。
从不思进取,目光短浅的局限性变成和自己一样的天生具有软弱性,那也是一种进步。
祖师爷也说了,朋友要搞得多多的,敌人要搞得少少的。
五万劳力,就是冯某人下的饵,已经算是下了不小的本钱。
听了冯阿弟的谋算,正人君子诸葛长史神情极为复杂。
他本以为,大战当前,阿弟应该是劳心劳力,费尽心思,想着如何打通太行山陉道,收复河北。
没想到他在战事毫无进展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思要整治太原?
还是说……
诸葛长史心底突地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阿弟,莫不成这一次东征,其实,”
说着,他看了一下门口,确定没人,屋内唯一站着的,又是自己的亲兄弟,这才把身子尽量地侧向冯大司马,同时压低了声音:
“其实是意在太原?亦或者说是并州?”
世人对诸葛乔的评价是“乔才不及兄”。
但比起诸葛瞻太过年幼,诸葛乔早年可是有机会受到诸葛亮亲自教导的。
且他先是被丞相安排在汉中转运各处,后又被下放到南中,甚至丞相去世都没有能及时赶回来。
南中是什么样的地方且不说,汉中在冯某人献毒计之前,也不什么好地方。
汉中一役,看似先帝得胜,夺得了汉中,实则曹操也没有亏多少——曹操早就把汉中百姓强行迁走了。
那个时候的汉中,除了驻军,百姓都难得一见,可见其荒芜程度。
诸葛乔能在汉中和南中呆这么些年,又都是在基层接触实务,是真在吃苦。
就算是能力再怎么不出众,但当政经验在同辈人当中,是少有人能之与相比的。
更何况他只是比不过诸葛恪,又不是和普通人相比。
所以这么多年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他能想到这一点,并不突兀。
此话一出,就连站着旁听的诸葛瞻,亦是猛地瞪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冯大司马。
“阿兄你这……想得有点少了吧?”
冯大司马看起来似乎有些是哭笑不得,
“我又不是宇文述,陛下也不是杨……咳,我是说,就算是我意在并州,难道还需要如此兴师动众,率大军驻于太原?”
“宇文述是谁?”
诸葛乔一时没转过弯来,下意识问了一句。
心里又觉得哪里不对。
看着自家兄长实在过于实诚,诸葛瞻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句:
“山长的意思是,阿兄想得太少?”
诸葛乔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阿弟,你难道真的是意在并州?”
“我意在河北啊,并州次之,”冯大司马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不然我为什么要选择太原来驻扎大军?”
“还有,阿兄,你回去后,告诉那些人,就说此事我应下了,然后你与他们早些把契书定下来,把此事做成定局。”
冯大司马轻轻地敲了敲桌面,仿佛在说一件平常的事:
“如此一来,他们日后敢反悔,我自会教他们做人。”
诸葛长史看着冯大司马,嘴里喃喃地说道:
“阿弟,果真是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名号啊……”
够了啊阿兄!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要不是看在叫你一声阿兄的身上,信不信老夫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