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汉中的阿斗没有想到,李福前脚才刚刚送回相父密奏,关中的急报后脚就追了上来。
待他看到急报上的“丞相病逝,三军齐哀”时,眼前顿时就是一黑!
阿斗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胸腔里头,仿佛一只长着尖利指爪的手猛地扎进了他的心。
他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心中陡地泛出一股凄酸的感觉,鼻子酸酸的。
良久之后,大汉天子这才颤抖着嘴唇说了一句:
“相父?”
相父真走了?
那个一直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相父真走了?
感觉到天塌了一般,阿斗抬起头来,泪水顺着圆脸流进嘴里,一股苦涩咸味渗进心间。
皇帝的失态,让周围的人都慌了神。
“陛下,陛下?”
“我没事,没事……”
阿斗撑住椅子的扶手,想要站起来,没想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陛下!”
“不用,不用!”
阿斗挣开了内侍的掺扶:“去,去皇……”
说到一半,他却颓然重新坐下,喃喃道:“不,容我缓缓,让我想想……”
只是他想了半天,脑子里全是空荡荡白茫茫的,整个人就如同丢了魂一般,浑浑噩噩的。
直到耳边响起了皇后的声音:“陛下?”
阿斗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看着挺着一个大胆子的皇后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阿斗有些茫然地问道:
“皇后,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阿斗这副模样,张星彩脸上的担忧更甚:
“陛下,你没事吧?”
阿斗摇了摇头,正待回答,却发现眼前的景象竟是与记忆中的大不一样。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竟是来到了皇后的住处。
明明刚才还在前殿,怎么突然间,就到了后宫?
“我怎么来这里了?”
“陛下方才进来时,心神不定,连路都不看,妾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张星彩简单解释了一句,然后再次关心地问道:“陛下没事吧?”
阿斗就是知道皇后怀了身孕,不宜操劳,所以才在前殿呆坐那么久,想着怎么才应付眼前的局面。
没想到最后还是下意识地走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他这才想起手里的急报。
哪知低头一看,手上空空如也。
不知何时,手上的急报竟是拿在皇后的手上。
知道相父之死是瞒不过皇后了,阿斗先是一阵紧张,待看到皇后神色从容,这才松了一口气。
帝后两人相对坐下,皇后把急报放到案几上,轻声道:
“陛下,自开春以来,关中与汉中的消息往来,多有言相父的身体状况,陛下当对此有所准备才是,何以如此失态?”
若是第一次怀孕时的张星彩,就算再怎么心智过人,只怕听到相父去世的消息,也是要心神大乱。
但此时的皇后,早已知道在怀孕时控制自己情绪的重要性。
再加上正如她所说的,开春以来,甚至是更早的时候,就应当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此时的她,反而要比阿斗冷静得多。
“我知道,我知道,”阿斗脸上终于慢慢地出现了悲痛之色,“可是,可是我,相父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陛下节哀,”皇后温声劝慰道,“相父这些年来,一直在奔波,难有休息之时,为的就是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相父领军进入长安后,不是也写信给陛下,只言上苍何厚?其狂喜之情,溢于纸间。”
“如今旧都已定,陛下所要做的,就是要巩固关中,以防贼人复来,如此,方对得起相父这些年来的万般辛劳。”
阿斗闻言,点了点头,抹去眼泪,问道:
“那依皇后之见,吾当如何?”
所谓一孕傻三年。
以往智谋百出的张皇后,此时却也是皱眉,哪能在一时间就想到万全之策。
不过她终究是天子的贤内助,思索片刻之后,她断然道:
“相父去世之事,此乃国之大事,陛下须得先想出主意,方可宣告于朝堂之上。”
“否则,陛下束手,求问众臣,众臣万一意见不一,拖得时间久了,只会造成人心浮动。”
“此可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更别提关中诸军,此时怕是无时不刻翘首以盼朝廷的决议。”
“若是朝廷决议拖久不至,前线军心不稳,则关中危矣!”
阿斗听到皇后这么一说,连忙说道:
“对对对,皇后说得对!”
看到天子这个模样,皇后知道此时陛下也是没有主意,当即建议道:
“相父曾言:蒋琬、费祎、董允、郭攸之等人,此皆良实,志虑忠纯。”
“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如今除蒋琬远在锦城,剩余三人,皆在汉中,陛下何不速召彼问之?”
阿斗闻言,这才完全定下神来:
“皇后所言极是。”
此等大事,自是一刻也不能耽搁。
得了皇后的建议,阿斗立刻起身,说道:
“吾这就让人去把他们叫到前殿。”
说罢,便又急匆匆地走了。
费祎、董允、郭攸之三人,要么是侍中,要么是侍郎,皆有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的职责。
得到皇帝的召唤,不敢怠慢,连忙赶来。
哪知却是看到了天子失态的模样,这时他们才明白过来,原来丞相已经在长安去世。
三人骤得这个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也不知是谁先哭出声来,殿内君臣皆是哭成一片。
哭了一阵之后,阿斗这才开口说道:
“相父才领大军平定关中,就骤然弃吾而去,敢问诸君,吾当如何?”
费袆站了出来,说道:
“陛下,丞相领大军平定关中,如今丞相已去,然大军仍然在外,依臣之见,这最紧要之事,当是如何稳定关中大军之心。”
“关中初定,外有逆贼窥视,稍有不慎,莫说关中不守,甚至十数万大军亦入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