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姬吓得手一哆嗦,脸都红透了,吱吱唔唔地说了几句话。
幸好孩子哭得大声,黄月英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倒是没有注意到关姬的反常。
关姬把孩子递给乳母,示意乳母来喂,孩子这才停下了哭声。
孩子刷了一波存在感,黄月英从里间出来后,终于想起一事。
她问向等在外间的冯永:“孩子的百日快要到了,名字想好了没?”
冯永点头:“小名是三娘取的,反正也叫习惯了,就不改了。”
儿子叫阿虫,女儿叫双双。
叫阿虫是为了好养活,叫双双是因为成双。
“你倒是愿意迁就三娘。”
黄月英说了一句。
然后又问道,“百日时就要向外头公布孩子的名字,你打算取个什么正名?”
“儿子叫冯令,女儿叫冯盈。”
冯永回答道。
“有什么说道?”
黄月英想不出这其中的含义。
“孩子出生时,正是我攻取令居城的时候,故取个令字。”
黄月英听了冯永解释,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倒也算是寄托了你身为人父之望。”
“那双儿又为何取个盈字?”
冯永微微一笑,“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此乃我为女儿所写的句子,故取个盈字。”
此话一出,不但是黄月英,就连关姬和张星忆两人皆是眼睛一亮。
“好句!”黄月英赞叹一声,回味了好一会,这才叹道,“冯家的女儿,以后光是名字,就能压人一头。”
冯永得意一笑。
那可不?
别人报自家姓名,都是干巴巴的,最多炫耀一句:“我家大人是谁谁。”
唯有自家女儿,根本不用说名字,直接就报自己独一无二的标志:“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然后别人就恍然:“哦,原来是冯君侯家的女公子!”
“只有这一句?”
关姬却是越想越不对味,忍不住地开口问了一句。
这个人,在文章一道,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念一半,留一半,讨厌得很。
“暂时只有这一句,后面会特意为她写一首曲子,就算是送她的礼物,算不得什么文章。”
现在的诗,也只不过是刚从两汉的经学里脱离出来,各种格律平仄还没有完全成型。
大伙在很多时候都只是在自由发挥。
更别说词这种更往后的东西。
写一首长短句,没人会说什么,说不得,别人还会认为是在开创新的文风。
“你倒是宠女儿。”黄月英心里记下了这事,暗道光是这两句,就足够精彩了。
更别说这小子写的几篇文章,少有人能比。
想来就算是曲子,也足以让人期待。
“怎么不给阿虫也写几句?”
张星忆替外甥打抱不平。
“写不出来!”
冯君侯理直气壮地回答。
当场就把黄月英关姬张星忆三人噎得不轻。
吃过张星忆特意让下人准备的丰盛晚食,冯永又沐浴了一番,这才安寝。
小别胜新婚,更别说这是关姬怀胎之后,冯永终于第一次能在关姬房中过夜。
领军在外这几个月,杀气比较重,想要消除体内的杀气,需要的时间有点久,所以夜里睡得比较晚。
再加上从令居赶路回来,一路急行,身体有些累,第二天早上就不愿意醒来。
感觉到有亮光,冯永这才极不情愿地睁开眼,感觉到眼睛涩涩的,他马上又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灯烛的亮光中,他看到一道熟悉身影在窗前晃动。
“细君你在做什么?”
关姬转过头来,有些歉然地说道,“可是吵着阿郎了?”
看看窗外,天还是黑的。
冬日里天亮得迟,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裹着温暖的细绒被子,冯永懒洋洋地问道:“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他只觉得身上又是酸又是爽,一动也不想动。
“阿郎出征在外,后头的事皆是付与妾。现在阿郎得胜归来,只管安心休息就是,剩下的事,就交给妾处理。”
关姬站起身,走到榻前。
冯永这才发现,她居然又穿起了戎装,英气勃发——就是胸肌有点夸张。
“你这是做什么?”
冯永有些惊异地问道。
“阿郎此次把亲卫部曲都带回来了?”
关姬不答,反是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
冯永有些莫名。
关姬点点头,却是说起另外一件事。
“大约十来天前,陇西的枹罕那边,有人送来了几个首级,据送过来的人说,正是陇西叛胡首领的人头。”
“哦,还有这事?”
冯永终于清醒过来,支撑起身子,“仔细说说。”
他还真不知道这个事。
关姬从容道,“四娘综合了各方的消息,得出一个推测:枹罕那边的胡人应该是挺不过这个冬日了。”
想起去年冬日陇西西部的叛胡先是被鲜卑抢了一波,然后自己又打残了一部分。
他们熬不过这个冬日,看来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再加上西平现在已经重归大汉手中,枹罕处于大汉三面合围之下,南边又是高山,他们如今只怕连翻过山的力气都没有了。”
关姬坐到榻边,“看来阿郎去年冬日当真是把他们打疼了。”
冯永得意一笑,“也不看看你家阿郎是谁!”
关姬点点头,赞了一句:“阿郎果是厉害得很。”
哪知后头又来了一个转折,“只是听说,去年解狄道羌胡之围后,阿郎遇刺了?”
冯永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妾前些日子翻了存档的文件,这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亲卫部曲保护不力,被贼人逼到了阿郎跟前。”
“幸好四娘安排了一个豪侠在杂役中,这才让阿郎有惊无险,对也不对?”
关姬定定地看着冯永。
冯永头上有些冒汗,摸了摸炕,“这炕好像太热了。”
“没有怪阿郎的意思。”关姬柔声道,“领军在外,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更何况听说还是山门中人出手算计。”
“但亲卫们保护不力却是事实,故妾想着,趁着个冬日,对亲卫再多加训练。”
关姬提起亲卫时,脸色微微有些沉了下来。
看到自家细君这个模样,冯永觉得有必要为部曲们解释一番:“也不怪他们,毕竟当时对手太强。”
关姬却是不同意冯永的说法,语气坚决:“当年在南中时,我就曾说过,这种事情,只能发生一次。”
“若是对方骑卒压上来了,妾不会怪他们。可是他们居然让人钻了空子,让射雕手射中阿郎。”
“若不是阿郎身上还着有细甲,妾活剐他们的心都有了。”
关姬说到这里,眼中闪着冷光。
“亲卫不同营中步卒,保护主帅才是第一位。他们被人钻了空子,那就是保护不力,岂能推诿说敌人太强?”
冯永咽了咽口水,他忽然很想喝水。
看着眼前突然变得杀气腾腾的虎女,冯君侯觉得,这个应该才是真正的将门虎女吧?
“也……也对!”冯君侯很没骨气地应道,“是我考虑不周。就是怕细君要辛苦一些……”
这种时候,跟护着自己的自家细君讲道理就是愚蠢加作死的行为。
反正又不死人,多训练没啥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