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好着呢。”何小天瞟了一眼道:“忙是忙了点,但我过得很充实,至少能看到曙光。哦,对了,陆主任在大山里每天都能看到早晨的第一缕曙光,懂得享受啊。”
陆一伟冷笑道:“您的曙光怎么只在同一个地方升起呢?”暗喻何小天五六年了,还停留在秘书的位置上。
何小天谄笑道:“我这个曙光呢,还行!至少我比你站得高,迈得步子也大,我要是再往前跨一步呢,就到了山顶了。”何小天暗喻自己身在县委,虽然原地踏步,但已经是正科级,只要老大一句话,随便一外放就是个正局级一把手。
陆一伟坐到茶几上,道:“站得高不见得看得远,步子大不见得迈得远,要是腿短的话,直接就摔到悬崖下去了,啊?”
何小天脸色骤变,一声不吭抓起茶几上的包,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扭头离去了。走出门口,嘴里嘀咕道:“神气个什么,还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何小天的声音很大,好像是专门说给陆一伟听的。陆一伟听后不但不恼,反而吹着口哨回到办公桌前。
像何小天这种没有城府的人完全可以忽略,把矛盾摆在明面上,时刻能提防着他。怕就怕那种城府极深且表面一套暗地里一套的人,躲在暗处放冷箭,让你防不胜防。纵观周围一圈人,陆一伟分辨不出哪个属于阶级矛盾,哪个属于敌我矛盾,但只要刘克成当道,南阳依然还是他说了算。
和这种人不值当生气,陆一伟把心思收回来,专心翻看着卫生局送过来的创卫资料,准备草拟实施方案和动员会的讲话。很久没动笔了,现在还真有点生疏,放在以前,陆一伟不敢说下笔如有神,至少提笔就可以写。往往中午吃饭时交代了的材料,他一中午就要写出来,供下午开会用。
秘书给领导写材料,是一门技术活。如果你了解了领导的讲话风格和习惯用语,写起来并不难。只要领导点题,很快就能拿出底稿。要是不了解领导,就算你写得天花乱坠,辞藻华丽,锦上绣花,也是无用功。
好比一个没文化的领导,他就喜欢直来直去,有事说事,没事结束。你要是给他添上几句文言文,再来几句颇为时髦的话,他肯定会训斥你一通。这样的领导最好伺候。
然而,如果你遇到一位文化底蕴深厚的领导,那可算倒了八辈子霉了。如论你写得再完美,他总会提笔加上两句半文不白,云里雾里的话,甚至一个标点都不放过。讲起话来文绉绉的,还不到一半,下面已经爬下一大片。
陆一伟仔细琢磨过南阳县主要领导的讲话风格,刘克成讲话喜欢八股文,而且必须工整对仗,甚至小标题的韵脚都要一致,比如第一要强化组织领导,第二要强化现场督导,第三要强化技术指导这种领导的讲话最难写,怪不得何小天年纪轻轻就掉光了头发,成天带着头套招摇过市。
县委副书记鲁丁山是个文化人,讲起话来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手舞足蹈,激动之时甚至站起来,如马丁路德金站在华盛顿广场发表伟大的演讲;动情之时还不是掏出手帕压一压眼角,开会这点时间完全不够他发挥,往往开一次会成了他个人的脱口秀,其他领导基本上插不上嘴,也举着脑袋静听鲁丁山的卖命演出。就因为此,刘克成开会一般不让他讲话,安排完工作就散会。
再比如原县长楚云池,讲话喜欢干脆利落,惜字如金,甚至不愿多说一句废话。讲话稿精炼短小,只要表达清楚就行。其实这种精炼的讲话稿非常难写,用短句表达完整的意思,需要一定的功力。
还有政协主席段长云,讲话从来不拿讲话稿,脱口成章,语言颇为幽默,就和唠家常、说相声似的,十分亲民。开会的人既然愿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