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地处高原,对水资源极度珍视,平民百姓少有寻常日子沐浴的。但对于戎王一族的尊贵地位,这个规矩自然是不适用的。
便在岳陵等人惬意的享受着木桶浴的同时,红山宫的后进一处屋子内,郎达磨立正满面阴霾的负手满地溜达。
屋中一侧,几个神态各异的衣衫华丽之人,正躬身而立。站在最前的,乃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从腰间所系的毛带上可以看出,此人极有地位。这个老者不是别个,正是当今吐蕃赞普郎达磨立的大论,阿旺平措。
所谓大论,便是大相,也就是宰相的意思。吐蕃官制,赞普之下,设大论一人,小论一人,小论便是副相。再往下,乃是内大论、整事大论,及外事大论、刑讼大论和府库大论。
军制方面,却是分成八茹。所谓茹,也即是部的意思。每茹各设大将、副将一人,其下又以万户、千户、百户而分。
此时,这间不大的屋子里,便汇聚了郎达磨立一朝所有重臣。眼见郎达磨立神色阴郁,重人目光,便不觉都偷偷看向了,立在最前的阿旺平措身上。
只是阿旺平措此刻,却只微阖双目,浑如不觉,这让众人不由的生出几分烦躁。
人堆中,一个手足长大的汉子,先是忍耐不住。两手拽了拽颌下乱草般的浓须,忽然上前一步,大声道:“赞普,何须如此烦恼?那戎王所部不过数百,今已全在我臧茹所围之中。只消你一声令下,某必取其首级来献。”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的都是一惊,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随即却都又转过头去,眼底闪过一丝鄙视。
这人叫占堆杰布,占堆在藏语的意思中,便是克敌制胜的意思。乃是郎达磨立的兄弟,如今身据八茹中,卫护红山宫一部,称为臧茹的大将。
只是这占堆杰布向来只是一个粗胚,兼且为人贪婪傲慢,因为身为郎达磨立弟弟的身份,平日里便是嚣张跋扈,目空一切。众人多有厌恶他,只不过碍着郎达磨立的颜面,不好言说就是了。
是以,眼见说话的是他,说的更是幼稚无脑之言,众人便除了心中冷笑,却无一人多言什么。
郎达磨立眉头一皱,站下身子瞪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叹气。自家这个弟弟除了一身勇武尚堪一用,其他几乎是一无是处。这种无脑之言,随便就溜达出来,岂不让人耻笑?
他心中叹息着,面上却并不表露。瞪完他一眼后,遂转头看向一直如同睡着了般的阿旺平措,淡然道:“大论,你有何看法?”
闻听自己被点名,阿旺平措才不紧不慢的睁开眼睛,目光只扫了一眼满面悻悻的占堆杰布,躬身答道:“今吐蕃一境,大小所部四十余,各怀心思。之所以未能及于乱者,究其原因,不过两点而已。”
他侃侃而谈,未直接回答郎达磨立所问,开口所论,却言及整个吐蕃局势。占堆杰布凶睛一瞪,又待要说话,却见自家王兄还有众人尽皆面色凝重,这才连忙止住,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各部实力悬殊不大,一旦攻伐拉开,或可逞威一时,却恐为旁人所乘,盖因无一部可抗衡众人之击,此其一也;其二,师出无名,所惧者,无非在于我部。而今,戎王远归,我部若能善加利用,则可借其名望,正可加固执政之力。而反之,若冒然害之,则必落人口实,授人以柄,到时,只怕引发连锁反应,我部数代经营,恐有毁于一旦之危,此中利弊,还望赞普三思。”
他淡淡而言,虽未直指占堆杰布愚蠢,但所言利弊一出,却几等若当面掌掴了占堆杰布一个大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