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终于跨过了九月,进入了十月。大江的水面开始变得明澈起来,那是因为上游处没了雨水的冲刷,泥沙进入大江少了的缘故。
山上的颜色也变得青一道赭一道的,远远看去,斑斑驳驳的,似是有人不小心,忽然碰翻了染料盒。于是,黄的、红的、赭的,青的,便层林尽染起来。
秋季略显萧杀的气息,终于无声无息的掩袭过来,城市里似乎各种建筑,一夜之间都变得冷色调重了。
女子们大开领的衫子外,不再是挂着轻纱霓虹,而是多系件精致的比甲,外面再兜件靓丽的披风,将前时还可看见的大片晶莹肌肤遮住。
只是这种季节上带来的无声变化,却并未让江陵城的氛围受到多少影响。街头巷尾、酒肆茶坊之中,人流还是往来不绝,或高谈阔论,或浅酌慢饮。
除了唱曲儿的节目单上,往往都多了一首水调歌头,人们更多议论的,却是跟这首水调歌头那位作者有着这样那样的关联。
比如那人纳了两位花魁,一个是今年刚凭着,眼下红遍江陵各处的那首水调歌头,从而一举夺魁的彩荷姑娘。另一位却是在传出那人纳了彩荷后,才被人挖掘出来的消息。竟然就是曾连续两年稳占花魁之位的昔日江陵第一美人儿玉砚姑娘。
对于这个叫岳陵岳子鸿的家伙,大伙儿议论之余,自是羡慕不已。但其中更多的,怕是酸葡萄的心理,嫉妒愤恨的言词,时时能在一些文士的口中听到。
有人甚至说那岳陵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才子,不过就是偶然所得,邀天之幸作出了那么一首好词。不然怎不见之后再做出什么诗词来?
这种论调一度在江陵文坛上甚嚣尘上,被人赞同。在这个论调下,又有那当日在名士舫上的人传出,其实这岳陵根本不是什么文人,而是一个低贱的商贾。甚至连那首脍炙人口的水调歌头,当日都要索取百金才肯作。
于是,伪才子、假斯文种种名号,便忽然安在了岳大官人头上。有诋毁的,便有拥趸的。
拥趸者们对这种毁谤不屑一顾。偶然所得?那你偶然得一下来看看,这且不说,词还可说偶然所得,那曲子呢?竟也是偶然所得?还有那字,据说当时水镜学院的苏山长,还有唐老大人,都为了争那幅字,差点打起来。那也是偶然所得?
至于说岳公子没有新作出来,只怕多半是不肯轻易出手。那百金所说,固然可以理解为商贾趋利,但又何尝不正说明其人诗词的价值?
于是,纷纷扰扰的两边争执不休,倒平添了无数乐趣。这个事儿还没消停,忽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城西大江上的粮船帮散了。推动此事的,竟然也是那位岳公子。
于江陵百姓们来说,惊诧之余,更多的是惊叹于那位岳公子的影响力。但对于某些阶层来说,有暗舒了口气的,也有大为失望的。
至少江陵知府宋仁宋大人,听说在听了这个消息后,脸色一直阴沉着。那几天,知府衙门里的差役、仆从们,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不小心,触了上官的霉头,遭了池鱼之殃。
私下里,不免便有些埋怨议论。你一个书生之身,不好好发奋攻读,为自己日后谋求个身家,却去跟江湖人物混在一起,出这种主意作甚?
这下好,没了粮船帮,不说今后漕运之事会受到许多影响,又让原本粮船帮散下来的众人,靠什么过活?没了活计,岂不衍生出许多闲汉,平添无数的隐患?
“这书生得了名声,纳了美妾,许是得意忘形了吧。”很多人如是议论道。
花魁被娶了,粮船帮解散了,这两件事儿都成了江陵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没过几天,又一件事儿,引动了无数人的好奇。
就在城东和城北的交界处,原本空着的那块地面上,如今被人整个用青幔围了起来。里面叮叮当当的,日夜不停的喧闹不已。听那声音,应该是在建造什么。
原本粮船帮的大当家的韩铁,亲自领着一帮人里外巡视着。对于过来看热闹的,一概都是挡驾回绝。言辞之间倒也客气,但说什么也不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