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候在一旁的南驰终于忍不住问,“北齐大军如今屯驻青州,殿下有何计策能克敌制胜?”
以千敌万,不是没有胜算,若无谋策在胸,单以力敌的话,就算胜只怕也是惨胜,虽然他的南骑军从不畏战,但是战前行军布局他还是想求个明白。
长公主目光下移,看向掌中通身无饰的乌梢宝剑,唇角微绽,徐徐露出笑意,“皇上让你们秘密安置的东西,便是此次夺回青州最大的契机。”
南驰听闻后,惊诧脱口,“那些黑火药?!”
长公主目光微凛,抬眸看向南驰,唇畔冷笑蔓延,“既然北齐犯境在前,就怪不得我得寸进尺了。”
正午阳光薄暖,碧空晴湛,早上时分飘落的雪沫子已化成水,与晨露一起坠下宫檐。
昭阳宫里,碧屑缭绕的尘香已淡了许多。
左右侍候的宫女屏息静立,不敢抬头去看坐在窗下握着一卷书册的王后。
这位异国远来的王后,对人从无厉色,几乎喜怒不露,面色终日里寂无波澜,沉默的像是一则谜,让人看不透。
“殿下。”王后的近侍女官沈芊从外殿行来,立在屏风挂帘外轻声唤道。
王后似从怔忪中被人唤醒,她放下手中书册,缓步踱出。
沈芊走到王后身侧,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王后平静的脸上眉峰微微一挑。
沈芊又道:“今日是常乐公主芳辰,王上今晚在永和宫前设宴,常乐公主刚还遣人来请娘娘。”
常乐公主萧豫是晋王嫡亲的妹妹,十分受宠,又是跳脱不羁的性子,琼台夜宴的时候她就见识过,只是自大婚后,她就觉得萧豫似乎有点变了,自那日王上与她深谈过后,她整日里就开始神思恍惚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私下听闻宫中侍女议论,说常乐公主像是转了性子似的,连往日里呆不住的永和宫都不随便离开了,也不知是遭了什么邪,王上也找来御医给她脉诊,却也看不出什么。
今日王上设宴,说是为她庆贺生辰,恐怕个中意思远不止此。
“许久没见到常乐公主了。”王后亭亭举步,走出昭阳宫,身后沈芊忙领着宫娥跟上。
允岚轩廊下的菡池,莲花已谢,水汽氤氲成薄薄的雾缭绕在幽缦的回廊下,有一脉清苦的荷叶香悠远飘散。
萧樾手中一封信函急奏是从前线传来,那一字一句间挟带的信息无不让人触目惊心。
“你看看罢。”萧樾抬手,将信函往后递过。
刚从堰都回到晋阳的箫澄,身上军甲未卸就匆匆入了宫,此刻见王上面色平静,那一掠而过的目光却有莫名复杂的神色。
箫澄双手接过信函,一行行过目扫下来,心中惊诧难平,当初北齐乐岭出兵压境夺下了皇域青州,这事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皇域绝不会善罢甘休将青州如此轻易拱手让人,只是他绝然没有料到这乾坤颠倒会来的如此快,让人措手不及。
一夕风云,局势变化,任是谁都想不到。
“皇上不但重夺回了青州,更甚而夺下北齐乐岭。”箫澄一字一句说的轻慢,话中却难掩讶异,“仅靠六千骑兵?四方骑的战力臣弟倒是小瞧了。”他低声哂笑,心中虽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如若这六千精骑换成骁羽骑的话,莫说夺下乐岭,就是回攻青州恐怕也是不易了。
萧樾镇定如常,目光凝结在青萍浮绿的菡池水上,唯有薄唇紧抿如削。
“就不知这领军之人是谁。”箫澄将手中信函折好,英挺的长眉微微蹙起,如此杀伐果敢的人,将来战场上对峙,只怕会是个大麻烦。
“是长公主。”萧樾站的笔直,目光远投,晴明的天际湛湛一碧如洗。
“长公主?”箫澄低抑惊呼,抬起的眼中满是惊疑。
“就是卫国长公主,率六千精骑救出被困龙门山的数千青州军,又潜蛰暗伏进入青州以黑火药杀了北齐一个措手不及,内外呼应,生生将北齐逼出了青州。”他说的平常,饶是如此箫澄还是听出他语气中难掩钦赏之意,“之后临安公主出兵近万余堵截住了北齐退兵,而之前援协丹阳的四方骑则借势突袭了乐岭。”
“楚国竟然也出手了。”箫澄笑的颇有些无奈,“这次齐王可算是栽了大跟头了。”输了人心失了青州暂且不提,单单一个乐岭就足以让北齐元气大伤,还有那数万军队战下失利,五国之中北齐已经顿落了下风。
“此刻局势,王兄觉得该如何?”箫澄肃然开口,两国已成合纵之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北齐此刻境况不可能完全不影响到晋国。楚国的态度已明,唯独剩下南秦,意态模糊。
萧樾默然不应,望着天际的目光却有些恍惚,那日落雪飘飞,他还记得舒望亭外看到她撑伞而来,眉目温柔,唤了他一声晋王,不是初见,却依旧铭心刻骨。更深远的记忆里,是在缙墨夜凉如水的海边,她轻衣飞扇,诛杀犯境的夷人,彼时的她眉目冷艳,杀气纵横,让他亦动容亦震惊。而今战场御敌制胜,她……又是怎样的。
“王兄?”
是梦是醒,辗转也两难,他镇定了心绪,却说:“今日是萧豫的芳辰,你在宫里用完夜宴再回去吧。”
箫澄看了眼他垂袖而立的背影,低声应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