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临,天边霞光渐逝。
泽州城外的古兰大军里升起袅袅炊烟,一时间烤肉的味道香飘十里。
耶律瑢坐在帅帐内,面前桌上放着一碟切好的烤羊肉和一壶清香四溢的白酒,可他此刻压根没有胃口。
他的手下压着一本账册,他都不敢再翻看一眼,只怕指下翻过的书页上字字是红,笔笔为赤。国库禁不起这么的耗费,他的万千家财也贴补不起这场不知终局的消耗战。他是真不明白完颜灏在想什么,打得又是什么主意,这看似要攻下南朝,却又迟迟让他按兵不动,若说不打,他这十万大军杵在人家大门口,不是惹人嫌吗?
“大哥。”女子笑声隔着帷帐传来,耶律瑢抬起头,看向不请自入的来人,这十万大军里,能够不得军令而随意进出大帅营帐的,只有她了。
“怎么?”耶律瑢看耶律彤一脸笑意盎然的摸样,心头的郁躁稍许少了些,想来如她这般没有心思的过日子,才是真的好。
“好事儿来啦。”耶律彤笑眯眯的往旁边一侧,让出身后来人。
耶律瑢看到来人,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夜晗,你真来了?”原本他也只是胡乱猜测,压根没真想他回去凤朝后又会回来古兰,还千里迢迢跑到泽州。他眸光转过,又掠到耶律彤的身上,见她目光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身上,笑的一脸春光烂漫,像一朵迎着太阳的向日葵。
“瑢王爷。”夜晗朝他端端施礼。
“不必拘礼。”他一拂袖,让他随意落座。
“来来来,快坐,你一路过来想必辛苦的很,快坐。”不待耶律瑢开口,耶律彤已经喜滋滋的拉着夜晗到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还为他亲自倒水斟茶,十分殷勤周道。
耶律瑢斜倚着桌案,单手搓了搓额头。
耶律彤抬眼,看到自家大哥一副唉声叹气的摸样,笑道:“夜晗说,我们今晚可以走了,不必再掠阵泽州啦。”
耶律彤话一出口,倒是让耶律瑢吃了惊,莫说退不退兵不是凭他们空口一说,便是他自己都不能随意鸣金回撤。
“怎讲?”虽然知道这不可能,但他还是好奇他们的决断从何而来、
“瑢王爷。”夜晗淡淡一笑,“其实并非全撤,而是请王爷留二万余部下来,其余退回延津。”
“愿闻其详。”耶律瑢换了个坐姿,身子贴靠向椅背。
“想必王爷并不清楚陛下为何用兵南朝。”夜晗缓缓道。
耶律瑢一怔过后,只“呵……”的一笑,十指交握在身前。
“兵压南朝,不过是陛下佯攻之计,为的是露出西北虚防,引来余势未歇的古印欧人,然后将之一网打尽,这才能保古兰长久安宁。”夜晗的一袭话说的波澜不惊,在耶律瑢看来如今风云诡谲的局势,竟被他三两句就解释了,那么简单明白。
“即便皇上要引蛇出洞,也无需如此大动干戈吧。”这场假兵戈动的可都是真兵械,真白银,他就不信凭完颜灏的智诡,会没有更恰当的手段应对。
“这个么,陛下自然有所考量。”夜晗笑的意味深长,“王爷此刻率部回撤,也不至于同凤朝真的起了正面冲突,而导致兵员损失。”
耶律瑢眉头一挑,笑的颇不以为然,“哪有什么正面冲突,这一月多日来,泽州大军根本不敢出来与我们交锋。”
夜晗低垂了眼,一声清咳,眉眼再抬起时,眼中有一闪而逝的锐光,竟让耶律瑢有瞬间的恍惚,他缓缓说,“今夜,泽州大营将会突袭王爷大军。”
夜晗话甫出口,耶律瑢猝然变了脸色。
暗夜深沉,一朵流云飘至,将原本就辉光黯淡的月色遮去了半帘光华。
原本紧闭的泽州城大门缓缓开启,一纵玄甲骑队马摘铃,蹄裹布,悄无声息的从城内疾驰而出,马上骑手们似一缕幽魂,迅如雷霆的杀入古兰大军。
烽烟倏起,杀伐声震天,不时片刻,一朵明亮的烟花蹿上空中,在浓如墨色的夜空下爆出灿烂的花火。
“殿下,他们得手了。”
泽州城门后阴影里,是楚国最精锐的追云骑,此刻庞大的骑队正暗暗蛰伏,未发声响的静待命令。
楚天纾沉声说道:“行动。”
随着她的话落,一声长哨如鹰谪般响起,催动了数万铁骑,整齐的玄色方阵在夜色下朝泽州城外正北方向疾奔开去。
而此刻在古兰大军的帅帐里,善凛却被耶律瑢给按下了。
“外面泽州派军突袭,王爷还有闲情逸致喝酒吃肉?”善凛面色森寒,眼中透出冷意。虽然心中十二万分的不痛快,却也不敢真对耶律瑢发作。
耶律瑢惬意的靠着椅子,手中一杯清酒透着香,看了眼善凛身后四名侍卫,都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功夫高手,一两个或许制不住善凛,四个的话应该很妥当。
“善将军不尝尝么?这可是闻名南朝全境的颍州大曲。”耶律瑢气定神闲的说。
善凛恨得磨了磨牙齿,恶狠狠的说道:“王爷可别忘了陛下的吩咐。”此刻,他只能搬动出完颜灏来提醒耶律瑢,不要坏了陛下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