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阳城外数里之远,扎着的土褐色帐篷东西连绵展开,巡守士兵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看到大军回撤,负责戍守的将领匆匆迎出。
奔驰在前方的铁骑如海分澜一样迅速分驰向两边,走在最后断尾的完颜灏领着赤卫军缓驰上前。
“陛下。”将领上前参拜,有士兵牵过完颜灏的赤血马,领下去喂饲草料。
完颜灏摘下战盔,下马后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国内可有讯息传来?”
“刚有使者带着尚相大人的手信从王都而来,此刻正在陛下营帐里候着。”将领毕恭毕敬的回道。
完颜灏点了点头,大步走向自己营帐,口中吩咐,“这两日不会大动干戈,你让将士们好好休整,大战随时可能一触即发。”
将领肃然应命,转身下去传达皇命。
回到帅帐,果然有人早早候着,见完颜灏到来则不卑不亢的行了大礼,完颜灏看了他几眼,认出他是尚竣府中长史。从完颜灏第一次见到尚竣时,这人就一直跟在尚竣的身边。
完颜灏风氅一掀,在帅案后闲闲落座,来使上前双手递上金漆火印的书信,完颜灏接过后挑开金印封泥,里面一张书笺是尚竣的手书,国内除却他领兵南下之外并无大事,然而西北之外的古印欧人确实又有蠢蠢欲动之像。
完颜灏抿了抿唇,那一丝让人无可察觉的冷笑,星星之火妄图再次燎原么,可惜他不会再给他们机会。
“你回去告诉尚相,让他时刻注意着。”完颜灏慢条斯理的折好书信,藏入袖中,吩咐来使。
来使恭敬垂首领命,退出了大帐。
完颜灏身子往后一仰靠在大椅上,正闭目养神之际,耳畔却传来嗡嗡的震鸣声,彷佛昆虫振翅。这四野八荒的地方,有虫子也不足为奇,完颜灏眉目不动的依旧闭眼小憩,脑中却有许多事情正待思量。
可是那“嗡嗡”声不绝于耳,一直盘绕在身边不曾离去,他终于忍无可忍的睁开眼,只见一道青光掠过眼前,一只拇指大小的竹编青鸟停在了案头上。
他仔细打量那枚青鸟,正狐疑它的出现,那枚青鸟却在他面前缓缓展开,展成一张书笺,他这才看清上面书有两行字,看到那字里行间所带来的讯息和那人信后落款,完颜灏难以掩饰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诧和些许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伸手拿过书笺,可指尖刚触上青枝竹叶,它却蓦地化为了星屑般的灵光,转瞬就消逝在了空气里,彷佛他刚才所见只是自己的幻觉。
完颜灏在桌后静坐良久,手中虚握成拳,底下正是那只青鸟曾飞停的地方。
“陛下。”帐外传来通禀声,是萨那尔,赤卫军的首领,跟随完颜灏南征北战有十数年之久,若说到资历,他恐怕要胜过完颜灏麾下那四员猛将。
完颜灏头也不抬,就唤了他进来。
“陛下。”萨那尔抱拳行礼。
完颜灏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知他有话要问,“想问什么就问吧。”
“请陛下恕属下无状之罪,属下好奇的是,丹阳城防疲弱,陛下铁蹄一去,便可让它城破,何以陛下半途回撤?”他小心翼翼的问,他这问题恐怕也是盘桓在许多人的心头,不得解释。
“夺下丹阳之后呢?”完颜灏不答反问,目光轻掠过他严肃的脸上,眼中有淡淡笑意。
“丹阳之后,陛下可挥指大军一路南下。”萨那尔脱口便回道,丹阳之后便是平原,十分利于骑兵奇袭作战。
“南下之后呢?”完颜灏紧追又问一句。
这一问问的萨那尔哑口无言,他望向面前风驰雷厉,驰骋江山于马下,翻覆天下于掌间的倜傥君王,难道真是君心似海,圣心难测?
“陛下所图不是富饶的南朝山河?”萨那尔战战兢兢的问,古兰立国分合数百年之久,其中有多少帝王曾有一统南北的雄心壮志。眼下南朝局势分崩,各国之间互为掣肘,互不信任,兵力分散,岂不正是强取南朝的最好时机。
完颜灏一笑,眼中有风霜过后的疲色,“朕其实并无一统南北的宏图大志,朕之所求只愿古兰国内能够长久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南朝百十万里的疆域,朕不想要,也不想管。”见萨那尔还想开口,完颜灏一抬手阻住了他的后话,“汉人有句话,江山易得,人心难取。想要汉人臣服在外族之下,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况且你以为南朝那么好拿么?”
“陛下不试过怎知不行?”萨那尔还是觉得这个时机百年难遇,如果错过着实可惜。况且突厥人善战好胜,从不畏惧战争,南朝鱼米富庶,资源丰裕,正好弥补古兰国内的匮乏。
“试一下?”完颜灏紧握成拳的五指展开,随意一拂桌上,彷佛仍能见指下有灵光乍现,“只怕这一试,不单是朕就连整个古兰都将万劫不复。”
萨那尔反驳,有些不服气,“陛下太高看南朝了,末将倒觉得南朝人太过弱质,不堪一击。”
完颜灏朗声大笑,身子半倚了椅子扶手,摇了摇头,语有慨然,“南朝人看似风流弱质,其实心志坚韧,比起我们突厥人,倒是更难缠些。”
不过还好,南朝里最难缠的也就那几个人,生逢其时,能够与他们遇上,也算是天意。
“陛下……”萨那尔叹了口气,知道动摇不了皇上的决心,也不再多说。
完颜灏看他摸样就知道是口服心不服,他微笑道:“你觉得南朝军队不堪一击,那么二日后,朕让你再瞧瞧,南朝骑军是怎样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