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宵,细雪下的飞飞扬扬,屋中幽昙香熄灭了。
内室的桌上烧着一个温鼎,铜炉内咕嘟嘟的冒着热气,里面肉汤炖的香浓,周围一圈时令鲜蔬和一碟子切好卷起的羊肉片。
这是馀容按照她的要求给她备下的,见她一个人吃温鼎实在太寂寞,馀容还笑谑问她需不需要自己作陪。红袂也不答她,只斜倚着妆镜台,媚眼流视的望着她,直瞧得她招架不住自动败下阵来。
可这桌子菜她也没用,温鼎里的汤烧干了再添来回都有两遍了,她似乎是在等着谁,可那人是不是会来,她也不能确定。
她百无聊赖的捧着一卷汉府诗词在看,指下书页被她翻得哗哗作响,那些缠绵在男女情爱之间的诗词,委婉悱恻,可在她看来只觉索然无味,甚至还有些好笑。她一直觉得情爱譬如朝露,将一生倚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是十分危险和不理智的。
窗棂口发出“吱嘎”一声轻响,像是枝叶被风吹打在窗台上一样,但是她的门前并没有树。
“哪个登徒子躲在窗口偷瞧。”红袂一声惊吒,手中卷着的诗册被她抬手飞掷过去,准确无误的敲上窗户,砸的雕花嵌玉的窗户半敞开来,窗后的来人闷哼了一声。
红袂听到那声音,略一发怔,回过神后,忙扑到窗台旁,隔着软椅小榻扶着窗户打开,看到半挂在窗口的纤细身影,终于绷不住脸上笑意,从唇角蔓延至两靥。
“怎么主人现在不走正门,改攀窗口了?”红袂笑吟吟伸手递给她,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能忘记彼此的身份,揶揄笑话洳是。不是主从,像是姊妹,更如同知己。
细雪飘飞,染上她的眉睫,“我从北边翻墙进来的,想跃窗到门口去,没想到你如此耳利。”洳是拉住她伸来的手,轻巧的翻窗而入,“差点被你一书砸下楼。”她右手抬向红袂,手中攥着一册书正是她方才飞出的词书,“你怎么也看这些小情小爱的书来了?”洳是不客气的反将他一车。
红袂不以为意的接过词书反身丢在椅榻上,“用来打发时间的罢了,看什么都一样。”
洳是斜睨了她一眼,笑了笑,目光环伺屋中陈设,缓缓点了点头,“馀容倒没亏待你。”
红袂款步上前,温鼎旁的暖炉点着小烟,上面搁着一壶酒,“我可算是为她招揽了不少客人,她哪能亏待我。”红袂执杯斟酒,将一盏酒递到洳是面前,“这酒,主人尝尝?”
翠杯玉觞,辛香绵浓,那酒温的正是恰到好处。
洳是将酒盏凑到鼻前闻了闻,而后仰首一口饮尽,酒入喉舌,甘香绕齿不散,“这是你酿的青梅酒?!”
“主人果然好酒品,一尝便知。”红袂引她到桌旁,抬手揭开温鼎的盖子,热气顿时扑面袭来,煮开的羊肉汤正在沸腾,“十全大补羊肉温鼎,是馀容新创调配,主人定要尝尝。”她拂袖请她落座。
洳是含笑点头,与她对坐两案,看她忙着涮羊肉烫蔬菜,帮自己布置菜肴,手中玉杯在她指尖徐徐打转,“这世上以青梅酿酒的着实不少,只是能将寡味的清酒酿的比五粮液还香醇,这世上并无几人可成。”她放下空了的酒杯,对案的红袂又为她斟满,她复又一口下肚,喝得尽兴,“魏生在世时,他酿的青梅酒味醇甘厚,可说千金难求,不过可惜的是他生性随意,爱游走列国,得闲空暇才会想到去酿酒。”洳是又顿了顿,空了的酒杯被红袂第三次斟满,“我虽然不曾喝过魏生酿的酒,但想来你酿酒的手艺定然也是不差的。”
“说句不自谦的话,我其他的地方不像我爹,酿酒的技艺倒是学了十成十。”红袂悠然笑道,面前酒盏渐冷,酒光潋滟生辉。
洳是扬了扬眉,“性子其实也蛮像。”
红袂不以为然道:“那我至少没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比我爹可好多了。”她再为洳是杯中添满酒,“这是我十六岁时登台前所酿,埋在一株青杏树下,算算已经也有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