洳是进入莽林后迂回着进了麓山,直道上下只需半天的路程,她绕了一个大圈,足用了两天的时间,从侧面蛰伏潜入鳞宫方圆一里的范围内。
虽然没有明确的分界,但还是能够很直观的感到越走近鳞宫地界,林中蛇虫鼠蚁的数量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暴增。
之前她还能坐卧树下休憩片刻,而此刻连踏地落脚都得十分小心,尤其高长的厥草后面,时不时就会蹿出几条斑斓小蛇,虽然她并不怕,但还是觉得很膈应。
入暮时分,天空霞光万道,灿烂似锦,红色卷云如巨蟒一般盘踞天幕。
饶是她身上配着用九尾草和迷迭香所调制的香囊,专用来避林中毒蛇蚊虫,但在鳞宫外的效果却大打折扣。她落步十分小心,拂开面前一丛厥草时,眼前一黑,顿觉耳畔嗡声作鸣头皮发麻。那片七尺多大的草地里密密麻麻团聚着许多黑甲壳的小虫子,那覆盖所形成的轮廓依稀是个人影。
她掏出腰囊里备着的九尾草粉,一把洒向面前,粉末所落之处那些虫子纷纷避让,如黑潮般分涌两旁,顿时露出底下淋漓血丝未尽的森森白骨。
洳是眸光一凛,心下生寒,想着自己距离鳞宫恐怕已经不远了,这些擅闯禁域的人死状凄惨,应该远不止一个。她悄然避开那些虫蚁汇聚的地方,往旁边绕过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又见到五六具被啃噬干净的尸骸,俱是残缺不全。
四下静谧,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流转,还有昆虫振翅的声音,时远时近。
忽然听到一阵低抑的呻吟,伴着沉重的喘息声突兀的响起,洳是循着声音所出的方向,伏低了身子摸了过去,她躲到一棵高大乔木后面,越过密密丛丛的厥草,眺看过去,可是这个距离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背影,带着苗族的银饰长冠。
呻吟声渐弱至无,除了肯定是人声外,她什么也瞧不到,此时境况未明,她也不敢妄动,只能屏息静气,不发出一点声响的看着。
倏然间,一只硕大的蛇头自厥草中探出,其大如斗,长信吞吐迅速,面向那个银冠的男子,直立的长身与那个人有一般的高。
洳是从来没见过如此巨硕的大蟒,不妨被吓了跳,胸口气息一下子就乱了。而那条大蟒倏忽的又缩低了身子,隐匿在了草丛间。
洳是粗喘了几口气,一手按住心门,竭力稳住心神,直觉前面危机重重,还是小心避开为妙,她挪步往后退,忽觉头上有些异样,她抬目往上看,正瞧见三臂之外一双阴湿黑亮的眼睛,猩红的长信吞吐进出,巨大的身子盘卷在高壮的乔树上,那条大蟒不知在何时已经游伏了过来,让她毫无察觉。
洳是与那只硕大的蛇头僵然对峙,额上冷汗渐湿鬓角,她不敢乱动,右手背负在身后微微一抖,从交衣窄袖中滑出一柄檀扇被她握在手中。
一声长哨响起,那条巨蟒听得声音,撩高起身子,卷入乔木的上端,身上皮褶纹路与树斑一个颜色,隐匿起来的时候根本让人防不胜防。
“你怎么走入了这里,是迷路了吗?”温润的男子声音,讲着让人并不能懂的苗语。
洳是终于看清了那个苗银冠饰的人,是个年轻的男子,深藏青紫的苗服更衬的他齿颊鲜朗,面如冠玉。原本以为环在他脖颈间的白色物状是块特殊的白玉,谁知道那东西突然动了动,细小的蛇头从背后转到前面,搭在他的肩头,一双眼睛红如血石,居然是一条十分罕见的白蛇。
洳是并不懂苗语,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急中生智下,她一手抚了抚喉咙,随便呜咽了两声,装作声哑。
男子顿露恍然的神色,眸光温和的对她说,“此处很危险,以后不要再来了。”他抬手指着一个方向,“从这里走,就能安全下山。”
还是让人听不懂的苗语,不过大致也能猜出他的意思,洳是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男子刚半转过身子,又突然顿住,目光投向她的背影,蓦然又道:“等一下。”他突然就用了汉语。
洳是步子顿住,背脊僵硬立直,感觉寒意由下至上沿着脊椎攀至脖颈处,耳后根一阵发麻。
“你不是苗人。”方才温煦和颜,转眼即变了颜色,“苗族姑娘皆戴腕银,你却没有。”所谓腕银就是银色镯子,苗族姑娘爱佩银饰,戴腕银却是有讲究的,苗族分系众多,腕银亦作为标徽。黑苗、白苗亦或者花苗都是泾渭分明,不戴腕银就没有族归之分,很容易被其他人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