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弃了马,步行走上堤岸,随手拽了个人来问,“北将军现在何处?”
那人抹了把脸上雨水,有点诧异的看着面前也是一身狼狈的女子,浑浑噩噩的就往另一边指去,“大约是在那里。”
“多谢。”她略微点头致谢,朝着他指的方向跑去。
夜色渐深,月光也无,雨也止歇了。只见得朔水滚滚奔流,轰鸣之声不绝于耳。那些忙碌于岸堤旁的人谁是谁也分不清,都是单衫赤脚,甚至有人光着膀子。
她目光逡巡了许久,才看到一抹颀长身影,裤管高挽,赤足踩在泥泞间,他转身接过一袋沙泥时这才看到她站在一丈开外,一身衣裳被雨水湿透,狼狈的不像话,可脸上却似乎绽着笑容。
忙了三天两夜,才赶在汛期来之前筑紧了堤坝,解了邯城的溃堤之危。
凤洳是在屋内换了身衣裳,拿了块干净布巾挽过身后湿发细细擦拭。听到有敲门声,她也就随口应了声。
他手中端了碗热腾腾的姜汤跨入门内,褪去一身泥泞,换上束身简装,即便不着硬甲,也可见昔日落落潇洒风度,那个金马香鞍,气宇清贵的年轻将军。
“北雪,好久不见。”她笑吟吟的接过他递来的姜汤,心中感叹不已,若说当日亲见齐王姿容,那姝丽更胜女子的话,面前的北骑少将更担得上夭桃秾李四个字,如此漂亮一张脸孔竟然长在一个跃马疆场的男子身上,着实有些稀罕,“你这次做的很好,邯城转危为安,多亏你灵机专断。”
凤朝体制向来军政分离,这种民风物俗,水牧农利都是地方官的责任,无论是驻兵部队还是巡防骑军都不能干涉。
抽调军队上堤垒防,而被敌军偷袭的事也曾有过,所以对于军队管辖也愈发严格,不得军令私调部队,是大罪。
“臣有违军令,自请责罚。”他一撩袍衫,单膝跪下。
她却一把托住他手肘,将他扶起,目光盈盈含笑,“是,你有错,错在私调军队。不过你也有功,守得邯城百姓安全无虞家园仍在,守得千顷良田稻谷不淹,这便是你的一大功。”她一手端着汤碗,两三口的就将热乎乎的姜水饮下,热汤温了脾胃暖了身心,“应该多煮些姜汤分拨下去,你喝了没?”
“臣身子健朗,并无大碍。”大家都累得不能动弹了,有些睡倒在岸边的人还是被人搀着回去的,谁还有心力煮汤水,也就他费了心思为她细熬了姜汤驱寒。“公主此次来邯城是?”帝都皇域的公主一直游历在外这事儿虽非绝密机要,但其实也并没几人知道。而她向来行迹神秘,更是鲜少露面。四方骑将领年年巡守疆域,也没一个人能见到她。
“我只是回宫,顺道路过邯城来看看,湛江水患年年反复,让人不能省心。”她放下手中的碗,叹了口气。朝代都更迭了好几个,湛江水患也没见好多少,其实太祖登基伊始就致力于治水图洪,费了国库银两不少,也是卓有成效,可好景也只持续了三代帝王。之后彷佛就在重蹈前朝覆辙,费钱不少,又肥了河道总督之职,但湛江水患却是愈演愈烈。
“一直只靠堆垒并非长久之计。”北雪眉心微攒,此次不曾溃堤实在是得于天幸,这雨要是再多急下半天,这堤肯定是守不住的,但不是年年都会有此好运。
且不说治水需要钱,还是大把的钱,就说邯城上游几段途径北齐的朔水,若不能根治,他们这边做再多也是枉然,然而朝廷的手却伸不了那么远。各国诸王形同分治,皇域是无法干涉的。
“这家不家,国不国的,总有一天是尽头。”她立在灯光下,神容严峻,目光如刀锋般雪亮,隐带杀气,让北雪悚然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