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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逢(1 / 2)

春风晨露,沧琅山上树荫遮天蔽日,曙光也散不去林中积累宿夜的寒气,丝丝沁入肌骨。

一朵粉瓣紫蕊的花儿开在一株百年青梧下,花瓣半开半合,算准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应该就会花叶尽绽。少年目光只在这朵花上停留一瞬,却在落于一旁时再也转不开眼。

那是只毛色至纯至白的成年白虎,此刻硕大的虎首搁在交叠起来的双爪上,虎鼾声起伏低落。而蜷靠在白虎身上的女孩紫衣深带,头上缠了两只发髻,左右各缚了发带,丝丝飘落肩头。那阖目沉睡的摸样,尤似明珠美玉般,晨光从树隙间落下丝丝缕缕,细碎光芒错落在她周围,如晶如灿。

少年步履轻缓的走到那株粉花紫蕊前,撩袍单膝跪地,抬手便要摘花,指尖凝在花径半寸处手腕却已被人握住。

“这位大哥哥。”清亮的声音伴着慵然笑意从身畔传来,他侧眸,不出意外的看到她已经醒来,那漂亮的女孩眉眼鲜灵,貌若凝琼,好像自九天而来,不似人间美好。她却在看到他转眸的刹那,心中惊窒,似有一只大手狠狠捏住心脏,那双淡如烟尘的灰色瞳眸,撞入眼中惊痛心房,就连喉头都被一并冻住。

“怎么了?”他明了她的惊讶,正如这么些年来,那些见过他异瞳的人也是这般诧异。他可以对别人不假辞色,可对着面前的女孩,他却狠不下心。

“你的眼睛真漂亮。”她笑吟吟的说,转眼就将方才奇怪的感觉抛诸脑后。

他眉梢微挑,唇畔的一丝笑若有若无,倒也没被她的直白给吓到。被她握住的手腕动弹不得,他食指一动指着面前的花朵,笑问,“你一直候着这朵紫玉观音?”那温柔语声似能从中滴出水来,而他并无所觉。

“恩,恩,我可是等了一宿就待它开花了。”她眉眼弯弯的笑,容似初晨暮雪,俏丽可爱,“所以,大哥哥,你可得讲先来后到哦。”

她话音刚落,卧在一侧的白虎忽的转动了下脑袋,应该是被两人的谈话声惊醒,有点不满的张嘴呜咽了一声,睁开的双瞳,灿如金玉,又透又澈。

那双亮晶晶的虎目瞪着他,虎头微倾,好像在细细打量面前容颜俊美的少年。女孩子伸出空闲的一只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示意它可以继续睡觉。它却猝然立起庞大的身躯扑向面前的少年,那迅雷之势,让人根本不及反应,少年便被它扑翻在地,双爪扣住他的双肩让他动弹不得。

这一番牵动,连带她也被掀翻在地,她刚想抬手拽住白虎项间金圈将它拉走,却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犹疑自己是否眼花。

那只除她对谁都爱理不理,甚至连对一手将它养大的师父也不殷勤的白虎,正拿虎头蹭着少年的衣襟,一脸讨好的样子。少年伸出手轻抚它颌下绒毛,它舒服的半眯起眼,口中呵出低抑的呜呜声,长尾在空中一甩一甩的,竟然是十分享受。

他笑出声,任由那数百斤重的白虎压在自己身上。他半仰起头,露出弧线优美的脖颈,这般动作等于将弱点曝露在猛兽嘴下,他居然浑不介意。白虎却伸了伸脖子,将脑袋凑到他颊边,十分亲昵的蹭来蹭去。

“你养的白虎倒是平易近人。”他说,连声音中都带着不可抑制的笑意。

“哪儿啊,它平时可嫌弃别人了。”她瞧着这一人一虎彷佛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心中泅现出古怪的念头,莫非这一人一虎早已认识?可这也不该啊,小白是师父从小拾到养大,平日里都呆在山中守着师父练功的青玅殿,这次出山也是她央了师父,想着不过采株紫玉观音也不难,便带着小白出来踏个青放个风。

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从她身上略过看到青梧下的那株紫玉观音,花瓣尽绽,黄蕊凝似冰晶,正是那可以祛天下各色奇毒的灵仙妙草,“紫玉观音若花开一刻后还不能采摘入匣,效用可是会大打折扣的。”他着意提醒她。

她似才回过神来,差点忘记自己候了一宿的药草。她取下腰间绣囊,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玉匣子,手脚麻利的将紫玉观音连根拔尽,置于特制的玉匣内,收入囊中。

“小白,回来。”她返手拉住白虎脖间项圈将它拖离少年身上,它竟然还恋恋不舍的看着少年,颇为不甘愿的踱到女孩身畔,一爪捋了捋胡须。

她拍掉身上落叶草屑,从地上站起,一手朝他递去,“我拉你起来。”她微笑着说,眸如琉璃色,温软的笑美的不似真人。

他半坐起身,只犹豫了下,便握住了她的手。

她虽年幼,但身量在同辈女子中已算是高挑,可站在他身边也不过堪堪及他肩膀,实在太过娇小。

“这沧琅山近年来十分不太平,你一个小姑娘倒也不怕?”深山密林间,草木深嶂,他走在前面为她引路。

“也就是贼匪流寇比较猖獗。”她走在后面手中摇着一朵采来的野花漫不经心的左摇右晃。漂亮威猛的白虎漫步在两人身后,紧紧跟随。

要说百年前国家分崩,诸侯割据四方,各自称王。四国王上都敬皇域为主,每年上表朝书称臣,也不过是碍于百年盟约束身,皆不敢轻易来犯罢了。曾经疆域广褒,天下清明的凤朝,如今已是散的七零八落。四国与皇域交划的省界,位置敏感,导致百多年来虽都有重兵屯守但都不敢轻越边界,那些流寇贼匪见势越发壮了胆气,在四国边境劫掠往来客商,欺压附近村落居民,扰的住在边境的百姓苦不堪言。而沧琅山正处在皇域同南秦国交界,以前也是名山秀水,如今却是恶名远播,未有急事的旅人仕子自然是宁愿绕道也不往这里走的,但是一些赶着出货的商旅耗不起时间,只能硬着头皮从此山过境,只期别碰到这些莽匪。

但显然不是所有人的祈祷老天都能照顾到的。

两人走过密林,眼前一条宽阔山道蜿蜒纵深而下,只要一直沿着路走就能下山。两人一虎并未走多久,便听到从山下有马蹄声嘚嘚传来,间或伴随着女子哭吟和男子高声喝骂。

少年眉头轻蹙,心想真是念叨了什么就来什么,他微眯了眼,看到几匹高头大马已进入视线,还不待他细看,腕上一紧已被人拖入旁边满是草阙深木的林中。

他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一指点在唇上,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远处马队行来,领头的虬髯大汉驾一匹棕鬓马缓缓而行,身若钟塔般高壮,左手握一柄九环刀,锋刃豁亮。他身后跟着十个左右驾马的粗衣莽汉,与那虬髯大汉气势相似,身材样貌倒是普通。他们手上各攥着几根麻绳,每根绳子上都捆缚着几个人跟在他们马后,那些人约莫有二十多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刚才所听到女子的哭哀声便是从他们这里传出。待见他们一路行过,这才发现队伍最后还尾随着几个莽匪,以防中途有人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