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的面面相觑,张悦急了,上前一把扯住缰绳,急道:“哥哥,你什么意思?这个时候你不去宫里却要去哪儿?你你……”
苏默展颜一笑,目光悠远,望着另一个方向,轻声道:“我啊,当然是要去馆驿咯。那小丫头这会儿怕是要担心死了吧,这么久了,也该是去看看她了。”
张悦目瞪口呆,半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不由失声道:“哥哥,你疯了不成?这个时候躲尚且不及,怎么还…….你你你,你可千万莫要冲动!不成的,不成的啊!”
他浑身不可自抑的颤抖着,脸儿都吓的白了。这会儿可是真的吓白的,妈蛋,这是要出事儿啊,要出大事儿了!
徐光祚忽然默不作声的回身就走,从侍从手里又抢过一匹马来,一言不发的翻身上马,便跟在苏默身边站定。脸上面无表情,眼中却有奇光冒出。
张悦简直快要气晕了,瞅这架势还用问吗?徐光祚这小子本就有些倔,眼下这架势分明是打定主意,一条道儿走到黑了。可特么这个时候,你丫这不是添乱嘛。
“冷脸儿,你胡闹些甚!”他冲着徐光祚大骂道,徐光祚却理也不理,只耷拉下眼皮,将身后青锋剑移到前面,两手环环抱住,恍如石雕一般。
张悦还待再说,苏默却摆摆手,转头看向徐光祚,一手按在他肩头上,正色道:“光祚,信我不?”
徐光祚不做声,只是抬眼平静的看着他。
苏默点点头,又道:“信我就听我的,跟悦哥儿一样,你们都各回各家,安心等候便是,我保证,绝对没事儿。”
徐光祚却仍是一言不发,只是嘴唇又抿了抿,透出一股倔强之意。
苏默苦笑着叹口气,抬手抚了抚额头,方才无奈的低声道:“好吧好吧,我跟你们实说了吧。这会儿若真要是按照你们说的,火急火燎的往宫里跑,才是最大的败笔!我若真个去了,死不死的不好说,但是脱层皮却是妥妥的。反倒是反其道而行之,才有一线生机。”
张悦愣住,茫然道:“哥哥,这是何解?”
苏默左右看看,见无外人,这才低声吐出四个字:“帝王心术。”
这四个字一出,胖爷几个皆是一脸的懵圈儿,茫然不知所谓。可落在张悦和徐光祚耳中,却是猛地浑身一震,刹那间如被雷噬。随即便是不可自抑的满头满脸的大汗冒出……
乾清门,上书房中。
内阁三大辅臣,六部尚书、两都御史,翰林观政、各科言道、给事中分列两旁,个个都是一脸的沉凝。
上首,弘治皇帝面无表情,目光平淡的扫过众人,淡然道:“众卿,如何计议?”
众人微微一阵轻轻骚动,忽的一人抢先而出,昂然道:“陛下,臣请诛原出使蒙古钦差副使苏默!此寮胸无点墨,谗言媚上,谎报军机,为争功而逾距擅自与蒙古议定同盟,以致我大明始有今日之祸。此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谢天下!臣请陛下即刻下旨,将其拿下,以正典型!”
此言一出,众臣顿时又是一阵嗡然。循声看去,却原来是给事中林廷玉。此君向来以敢言著称,前时科举舞弊一案,紧随华旭之后,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群臣之前,内阁首辅刘健霜眉微微一皱,脸现不渝之色。转头瞄了自己另两位老友一眼,眼见李东阳仍是一言不发,而谢迁则面露若有所思之色,不由心中轻轻一叹。
上首,弘治帝仍是面无表情,只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目光却转向内阁三人,温言道:“内阁可有定议?”
刘健迟疑了下,随即出班躬身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如今尚未清晰,边关只说看到蒙古火筛部旗号,但尚并无犯兵之举。当此之际,我朝便慌里慌张先斩自家臣子……臣以为不妥。还请陛下使人再探,待得探明军情,再做判下。”
弘治帝唔了一声,似有所思。
林廷玉微微皱眉,目光若有若无的瞟向人群中的某个方向,随即作色道:“刘阁老此言,属下官不敢苟同。那火筛部屡次进犯,每每所过,俱是破关城毁、尸横遍野,何曾有过一次例外?偏这次难道却是来宴请吃酒的不成?若如刘阁老所言,难道非要等到不忍言之事彻底发生,才来计较不成?还是说,刘阁老与那苏默别有什么计议,另有我等不知之情?”
这话一出,殿上霎时一静,随即便是一片倒吸冷气之声。这个林廷玉莫不是疯了,如此言论,岂不是等若公然怀疑刘阁老昏聩不明?而之后那些,更是暗指刘阁老与苏默私相授受?
这是谁给他的胆子,又或难道真是他有什么证据在手?要出事了,要出大事儿了!
刘健面色铁青,眼见的袍袖微微抖颤,却仍是强自按捺,不肯失了身份。林廷玉乃是言官,但有指责,正是其职责所在,却是不好斥责。
然则他不肯说话,另一位辅臣却不干了。谢公尤侃侃,谢迁谢大学士就怒了。三人辅政以来,兢兢业业,公心无私,何曾被人这般诋毁过?当下便要站出来说话。
上首弘治帝却忽然一挥袖子,扭头转向独自立于一侧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淡然道:“如今苏默何在?”
牟斌目不斜视,躬身应道:“回陛下,今日乃是登仕郎提亲之日,一早去了程府,由英、定两位国公之子相陪。而今已然出来,却是往馆驿那边去了,应是去探那蒙古公主去了。”
哗!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大哗,纷纷低声议论不绝。林廷玉大感得意,以目示刘健。刘健却是理也不理,但林廷玉却细心的察觉,便在这一刻,刘阁老似乎是忽然间轻松了下来,再不复之前的剑拔弩张。这让他忽然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淡淡的不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