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朝会在莫名其妙的变故中戛然而止,皇帝只宣了内阁和六部还有两都御史议事,这让所有人心中都猜疑不定。
要知道,通常这种朝议,除了上述这些人外,还当有各科给事中、各部侍郎以及几位顶阶勋贵,和翰林掌院及馆选参加。这便是常说的御乾清门议政了。
然而这次,却几乎摒弃了大部分的常规议政人员,实在有些古怪。而敏锐的人更发现,这个组合中,等若是将言官彻底排除在外了,这就更是令人不由的深思了。
两都御史虽然也是起奏事弹劾的职能,但真正了解内情的人都明白,那两位是绝不会在不明情况的时候开始就冲上去。历次发起的弹劾,其实都是先由一些低价给事中打头阵,待到发酵的差不多后,需要一击底定时,这些真正的大鳄才会冒头。
所以,现下这个阵容传达出的意思很明确:皇帝不希望听到杂音,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至于武勋集团也被排除在外,好吧,其实大明虽然不似宋时那样文尊武卑,但却也是文官治天下的格局。一般朝议之时,武勋集团多半时间都是起个背景板的作用而已。除非涉及到对外用兵之事,他们才会有发言权。
是以,以英国公为首的几位虽然也有些惊疑,但也只不过是惊疑而已,倒是并没什么别的想法。直到几人出了宫门,看到了在外焦急等待的各家晚辈后,才终于恍然大悟。
且不说武勋这边之后的恍悟,单说几位被传唤进去议事的大臣这边。
先是礼部尚书徐琼焦急的靠近刘健,低声道:“希贤,如今使团回归在即,蒙古公主代表达延而来,此时停朝,那接待事宜如何安排?这可是关乎两国和战之重,不可轻忽啊。”
刘健步履不停,闻言只是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淡然道:“无妨,使团千里跋涉,蒙古公主一路想必也是车马劳顿,可先令人迎往驿馆歇息,略息风尘,我朝再择日召见。这也符合礼仪,凉达延也说不出什么。”
徐琼呆愣了一下,只得苦笑着点点头,叹口气应了。城外大张旗鼓的摆出迎接的架势,如今忽然来了这么个大转折,简直如同虎头蛇尾。刘健此法倒也确实令人说不出什么,但是礼部怕是会被人诟病嘲笑。只不过眼下形式诡谲,他便再如何不愿,却也只得按照这个章程来,却顾不得什么脸面了。
好在他如今年事已高,本就有了辞官之心,只要剩下的时日不出大错便是有功了,便也懒得再去争什么了。
其余几人眼见连接件蒙古公主之事都给推了,互相对视一眼后,都把心思收了起来,打定主意只作壁上观。接下来的议政,谁也拿不准是什么情况,此时此刻,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啊。
前面已到了偏殿,众人各自心思、鱼贯而入。进的殿中,但见弘治帝并没落座,却是负手站在窗前,面沉如水,脸上有沉思之色。
“臣等,参见陛下。”在刘健的带领下,众人纷纷躬身施礼。
窗前的弘治帝回转身来,抬手一挥,淡然道:“都免了吧,也不知嘴上说的动听,真正有几人心口如一。”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面色一变,当场就僵在了那里。皇帝显然心中憋的升、工部尚书徐贯、吏部尚书屠滽也纷纷拜倒。
唯有户部尚书周经、刑部尚书白昂迟疑着左右看看,一时没反应过来,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没动。
弘治帝面色阴沉,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哈的一声怒极而笑。转身大步走到御案前,探手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条,猛地向下掼去,怒笑道:“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这便是你们所谓的不敢吗?朕,真是真真的受教了。”
刘健等人看的分明,这纸条应该就是之前在大殿上,让皇帝忽然怒而离朝的那张。
旁边侍立着的杜甫暗叹一声,冲着一旁侍立的小监使个眼色,那小监便抢先一步上前,将纸条捡起,恭敬的呈给刘健。
皇帝可以发怒,可以给刘健甩脸色,但是却不能真个折辱他。而杜甫自己身为大内总管,某些时刻是可以看做皇帝的代言的,所以他也不能动。
但是以刘健的身份、资历,自然不能真个让他去弯腰,那就等同于打脸了。如此的话,他这个当朝首辅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今日之事一旦传扬出去,不说别个,单就他再下达政令时,就会多多少少的受到些别扭了。而一朝首辅,每每发布的政令是何等重要?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偏差,有时候就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变故。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便是如此了。
所以,有这么个小监看似谮越的抢出来,实则却是最适当的举动。即维护了皇帝的威严,也保住了刘健首辅的脸面。
果然,弘治帝看到这一幕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并没特别的表示。而刘健则是冲那小监点点头,又看了杜甫一眼,眼中闪过慰然之意,这才低头去看那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