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大宅,李东阳面色阴沉的走入后院,回廊处一个下人正匆匆走了出来,一眼看见他,忙停下脚步站到一边,躬身施礼。小说
李东阳微微颔首,沉声问道:少爷怎么样了
下人回道:回老爷,少爷刚吃过药,只是又吐了大半。
李东阳脸色便又难看了几分,挥挥手打发了下人,略一沉吟,迈步往李兆先屋中走去。
儿子性情孤傲,一向顺风顺水,这次武清受挫,回来便呕了血,将养了好几天才略有些恢复。
但是此次会考,他执意要去参加,可这种状态怎么可能考得好结果回来后便彻底病倒了,汤水不进,如今更是连药都喝下就吐,好好的一个人,如今形销骨立,再不见昔日半分风采了。
想着儿子的模样,李东阳不由的又长叹口气,往屋中走去的步子不由的踟蹰起来。
打从武清回来后,这个儿子心之念之的便是如何对付那苏默,每次自己上朝回来,儿子的眼神总是围着他转,充满了期待之意。
李东阳知道,李兆先是想从自己这儿听到他出手的消息。只不过自己身居高位,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盯着,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哪能随便出手所以每次都是以李兆先的失望而告终。
每每想到儿子失望的眼神,李东阳就有种羞愧的想要逃走的冲动。儿子被人欺负了,老子出面替儿子撑腰,这放在平常百姓家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可偏偏到了自己这儿,却缚手缚脚,让他连身为父亲的义务都无法尽到,这使他都有些怕面对儿子了。
有那么一刻他真想豁出去快意一把,但想想今日乾清殿上的一幕幕,又不由的激灵灵打个冷颤,将这种心思收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童生,连县试都没通过,却赐给了太学监生的资格,这倒也罢了。虽说有些不合时宜,但并无和律法相悖之处。
可是以太学监生的身份,竟然给弄出个什么鸿胪寺观政的名头来,这委实太过分了
观政士庶吉士,这向来都是要经过会试后,获得前三甲的举人才能担任的,何时竟能以区区太学监生便可担任的了这种举措,简直可以和宪宗时的传奉官相提并论了。
传奉官不经吏部不经选拔庭推和部议,完全由皇帝私相授受,当年受此荼毒,朝政败坏,天下动荡,可谓惨痛。当今天子自登基以来,从未有如今日这般昏聩之举,可为了那个苏默,偏偏就这么做了,其中意味,越品越是让人心惊。
记得皇帝这道旨意一下,刘希贤当场就怒了,指着皇帝大叫乱命不受。
可是皇帝怎么说的此观政非彼观政,只为临时特例,非为常态。待到复命之日即去之,朕意已决,勿复多言
乾纲独断啊天子保苏默之意,显然再明白不过了,便刘希贤也不得不最终屈服。由此,这道近似荒唐的圣旨,竟就此下发了。
想着这些,李东阳脸上的褶子又再深了三分。当今天子不愧为明慧之君,只这看似荒唐的一道圣旨,便达到了一石数鸟的效果。
先是道破了英国公世子的动向,敲了勋贵们一记;接着反过头来问他李东阳,随即便下了这么一道之意,传到朝外,谁能知晓细节,只会以为是自己的提议。如此,又顺势敲打了文官集团一记。
而有了这道旨意,那苏默无论身处何地,已然等于加了一道保护符,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官有胆子对其不利。出使北元啊,这要是他出点什么事儿,岂不等同于误了国事
如此一来,他苏默一旦在哪个地方出事,那一地的官员便要承担相应的责任。由此,都不用明旨搜寻那苏默,各地官员也会自发的去大力寻找了。否则真出了事儿,谁担待的起
既达到了保护的目的,还不动声色的发起了搜寻行动。同时,在给予了勋贵一番敲打,反手又安抚了一手。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端的是娴熟无比,让人不服不行。
呼
李东阳长长吐出口气,仰望着有些阴霾的天空,心中飞速的盘算着。那小畜生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竟能让天子如此着紧单单只是为了安抚勋贵吗李东阳打死也是不信的。
但无论如何,跟这小畜生的帐也要算一算这条路不通,却不表示别的路不通。
李东阳寻思良久,眼底闪过一抹狠戾,随即又即隐去归为平静。定了定心神,这才举步往儿子屋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