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纪呲牙咧嘴,头帽歪斜的爬起来,顾不上别的,先把落到地上的两个圆筒捡起来,略一检视,见没什么损伤,这才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正被大汉将军扶起来的杜甫,苦笑道:“杜公公,怎的这般惶急。”
杜甫年岁大了,这一撞也是晕乎乎的。好容易回过神来,猛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转头往后看看,这才抢上前拉着毛纪往一边走开几步,摇头低声道:“毛学士这可是要面君吗?依着老奴,若无重要的事儿,还是等等的好。”
毛纪一愣,脸色凝重起来,也压低声音,皱眉道:“怎的?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杜甫叹口气,摇头道:“毛学士勿慌,非是陛下不妥,是有人要不妥了。”
毛纪这才松口气,但随即又变色道:“何人惹陛下生气了?”
杜甫抬眼看看他,面色忽然古怪起来,略一迟疑,轻声问道:“毛学士,据闻前几天去参加了一个文会?”
毛纪一愣,猛地省悟,将两个圆筒往肋下一夹,冲杜甫深深一礼下去,低声道:“杜公公,可有以教我?”礼罢,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将一块玉佩扯下,塞进杜甫手中。
杜甫苦笑一下,伸手拦住,摇摇头叹口气:“方才牟指挥使面君,天颜震怒。”说着,就将方才之事细细说了,最后才叹道:“两个胆大妄为的娃儿,真真不知天高地厚,这可不是给李阁老和英国公招祸嘛。罢了罢了,毛学士自便,老奴还要去传旨呢。”说着,要走。
毛纪愣在当场,忽然省起,连忙赶上几步拉住他,低声道:“公公且慢。”
杜甫一愣:“怎的?”
毛纪若有所思,缓缓道:“公公不妨走的慢一些,纪这就进去,或许有所变亦未可知。”
杜甫作色道:“焉有事理!”
毛纪摇头道:“公公休急,若公公急急去了,旨意一下,一旦陛下改变心意,岂非不美?且慢行,若无变化,自该如何就如何。若有变,也可为陛下腾挪。”
杜甫面色犹豫,随后踟蹰着道:“也罢,就依你,须等不得太久。”
毛纪点头道:“自然,不敢教公公为难。”说罢,拱手一礼,不再多说,急急往殿中走去。
杜甫站在原地呆立片刻,这才叹口气,放慢脚步往外去了。
乾清宫偏殿,毛纪得了宣,连忙整理了下衣帽,这才迈步而入。及到殿中,将手中圆筒放下,躬身见礼:“臣,翰林侍读毛纪,叩见陛下。”
弘治此时怒火已控制住,点点头,温言道:“毛卿来了,可是有事?”
毛纪瞥了眼旁边侍立的牟斌,这才凝重道:“是,臣前日告假,参加了一个文会。在文会上,得了几件东西,臣觉得非同小可,特来呈与陛下御览。”
“哦?”弘治眉头一扬,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又斜眼看了看牟斌,唯一沉吟,点头道:“呈上来吧。”
毛纪却摇摇头,“陛下,这里不行,地方太小。而且…….”说到这儿话头一顿,才道:“此物不宜宣扬,当秘而藏之。”
弘治瞳孔一缩,略一沉吟,随即站起身来,吩咐道:“摆驾东阁,牟斌亲自在下面守着,未得传唤,不得擅入。”
牟斌忙应了,转身先一步去安排。
这边弘治和毛纪一前一后出了偏殿,上辇驾而行,不多时到了一处塔楼停下,君臣二人拾阶而上,在最上层一间四面临空的阁房里落座。
自有小太监奉上手巾净了面,又奉上茶水点心等物后退着下去。房内便只剩君臣二人,弘治端起热茶轻啜一口,微微阖上双眼,等那股清香在唇舌间滚动几番,这才睁开眼睛看向毛纪。
毛纪会意,先对弘治告罪一声,亲自把四周的窗户一一关上,这才将手中两个圆筒打开,取出一叠黑漆漆的纸张,低着头开始在房中地上依次摆放起来。
随着一张张画纸放下去,原本关了窗的房中,愈加暗了起来,似乎所有的光线都在这一刻被地上的图画吸了进去。
弘治初时还面色平静,然而待到毛纪摆好所有纸张,小心的退到一旁后,目光再落在眼前这幅巨大的拼图上后,瞬间睁大了眼眸,霍的站起身来,上前两步看着。脸上,一片震惊骇然之色。
“这是…….”良久,他猛的转过身来,一双眼瞳熠熠生辉,直直的瞪视着毛纪。
毛纪微微躬身,低声道:“此,武清苏默于文会上当场所绘。除了这一副,还另有百零八副小图,各尽其妙,不可言喻。臣愚鲁,只隐隐觉得,似乎暗喻着什么,却又看不透摸不着。”
弘治定定的看着他,面上变幻不定。半响,深深吸口气,又将目光投到眼前这幅拼起来的巨大图案上,一片沉思之色。
想着想着,忽然眉头一扬,急转身喝道:“来人!”
门外有人答应,却并没推门进来。弘治扬声道:“去,让杜甫回来,就说…….”说到这儿,不由一顿,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却是算计着这会儿,怕是来不及了。
毛纪在旁看的分明,心中暗暗欢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两步低声道:“陛下恕罪,方才臣听闻杜公公说去传旨,道是和苏默有关,便自作主张,使其缓行。想必此刻,还是能追的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