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东阳和谢迁二人,谢迁虽正直却迂腐,更是才能略欠。遇事只能起个辅助的作用,当不得大用。
三人中唯有李东阳机谋权变,心智能力都是上数。然而此人心思太深,年轻位低时,尚能克己自律。但经过这些年的身居高位后,已然变得再也受不得半点违逆了。
朝中此次欲要复招自己,原本他心中很是欢喜,跟徐溥说起时还颇为得意。想及当时徐溥并没多说,只是饱含深意的看了自己眼,那时他却并未深思,如今看来,却是有些得意忘形,忽略了很多东西了。
眼下朝中看似片平和,到处都是赞美称誉之声,但是这平静的下面,又有几个看到那汹涌的暗流呢?
自己已经六十多岁了,是不是还要踏进这个泥塘呢?他此时神思天游,不觉中却是有了退意。
这个苏默……
他目光瞟向台上安静站立的苏默,心中猛然横生几许唏嘘。怜子未必不丈夫,但是李东阳这次,真的有些过分了!
他暗暗的想着,老眼中道精光闪过,瞬间又消失不见,重新变得浑浊不清起来。
台上,李兆先这会儿已然接近尾声。三尺见方的白纸上,墨迹勾连,气势万千。众人都看了出来,这画的是副山石图。崖石高峻,云霓丛生。冷峻凄迷之中,却又于崖上勾勒出株老梅,顿时让那整幅画彰显出份勃勃生机,端的是有画龙点睛之能。
李兆先,京师第才子,大学士李东阳之子,这份深厚的底蕴,在这刻显示的淋漓尽致,再无半分保留。
又过盏茶功夫,李兆先墨笔轻挥,将最后笔点下,这才起身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番,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将笔往旁边砚上搁,转头看向苏默,挑眉笑道:“苏兄,献丑了。此图已成,便请苏兄指教。”说罢,抱拳揖,闪身退开边。
他本是京城佳公子,此刻又胸有成竹,举止之间实是说不出的洒然倜傥,登时引得台下片声的喝彩。
苏默没理会他,两眼只望定眼前这幅画,脑中却急的转动起来,脍炙人口的诗词不断闪过,pass,再闪过,再pass……
描写山石的诗词很多,描写梅花的诗词更多,但是要同时满足两者的,却就不那么好选了。
毕竟嘛,又哪有人专门对着副画去咏梅的?梅为花中君子,傲骨风标,暗香袭人。虽极易引诗人的共鸣,但终是要对着实物,切身感受那份气质才会灵感迸文思泉涌。
苏默静静的站在画前,时间点点过去,他的眉头也不由的微微皱起。
台下此时已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静的望着台上那瘦弱的身影,生怕惊扰了他的文思。
也有些文士,暗自揣摩着灵思,希图能作出应景的诗词来。即便不能参与台上二人的比斗,但却不妨在事后拿出来展示,必然能收获无尽的名望。
台下众人倒是颇有耐心,然而台上的人,却是真的太纠结了。张悦和徐光祚几个都是武勋出身,这诗词之道虽有涉猎,但也仅仅只是勉强而已。如此刻这般对着幅画,当场就要吟出上佳之作来,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三兄弟虽然急的抓耳挠腮,却实在是无能为力。没奈何,只得将目光看向旁边的张文墨和孔闻韶二人。
但是当看到这两人也是眉头紧锁的模样,不由的又是阵的泄气。他们却不知,若单单是随意吟出诗词来,对二人来说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此时此刻,那诗词却是要参与比试的。随便拿出来的东西,最多也只能算个中等。那到时当着这么多士子的面儿,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但要是想凭空无中生有,短时间内就能创作出上佳好诗词来,呵呵,摆脱,七步成诗的曹子建只有个啊。况且就算曹子建,那也是逼到了绝境有感而才成的。若是将其放到眼前,多半也是愁眉不展的。
众人里,除了他二人外,有文才的便只剩个王泌了。然而便以她之才,此刻也是筹莫展,别说心中焦急之下更没有灵感,便是有也没法代替苏默不是。
于是,她也只能默默的立在人群中,清澈的眸子满透着焦灼和担忧,就那么痴痴的望着前方那个身影。
便如冥冥中的牵引,苏默凝思之际,莫名的感受到了这份凝视。目光微转之际,眼便看到了人群中那茕然而立的身影。也就在那瞬间,猛然间道灵光划过脑海。
他眼中蓦地闪过抹喜色,再不迟疑,弯腰捏起毛笔,饱蘸浓墨,略停顿,随即震腕挥毫,绝妙好词,就此破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