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怜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百里长歌抬眼看了看天色,之前来的时候还霞光满天,如今黑云层层,将起大风,暴雨欲来之势。
戌时二刻了。
百里长歌想起刚才百里若岚的话,虽然不知那对母女在搞什么鬼,但毕竟是请了人来替谢如凤诵经,礼数上她是应该去的。
“回房沐浴吧!”百里长歌收回视线问嘟嘟,“你饿不饿?”
嘟嘟摇摇头,“不饿!”
百里长歌疑惑,“你从下车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东西,如今还不饿吗?”
“我要等麻麻一起。”嘟嘟忽闪着大眼睛。
“秋怜,待会儿带小世子去厨房弄些松软的点心给他吃。”百里长歌吩咐道:“顺便让人帮我烧好热水,我要沐浴。”
秋怜应声后带着嘟嘟直接去了厨房。
百里长歌站在回廊下,目光掠向宣宁坊上空那久久不散的黑云上,心里推演着叶痕究竟会用怎样的办法将时辰控制得刚刚好。
不多时,有家丁过来传唤说热水已经烧好。
百里长歌这才准备走回扶风阁。
在进门之前,她特地绕到去了傅卿云的院子,由于长时间没人打理,院子里已经生出无数杂草,之前压住那张字条的花盆原封不动地横在路中间,花盆里的泥土早已被大雨冲刷得不成样子,拱形紫藤架上,紫色花儿再没有之前的雾气缭绕盛景,此刻看上去,倒显得有些凄凉。
百里长歌将那个花盆搬回去,又走到落满灰尘的摇椅旁边,脑海中便浮现傅卿云在这里生活过的轨迹,他的低声下气,他的隐忍不发,他的小心翼翼以及少卿死后,他的无可奈何。
百里长歌轻声一叹,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到底是被人幽闭起来待在一个舒适的地方还是直接被人囚禁了?
苦闷地抱着头,百里长歌不敢再继续想傅卿云如今的情况。
眼下她处于两难境地——即便到了最后查出所有的真相,她究竟该不该揭穿?
揭穿——百里敬苦心掩藏十多年的武定侯府三老爷秘密就会曝光,到时候皇帝知道少卿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将会如何处置武定侯府?
不揭穿——傅卿云是希望她揭穿真相那些人的筹码,一旦她有任何异动,对方就会撕票。
傅卿云和武定侯府,她该如何抉择?
轻轻关上门回了扶风阁,百里长歌退去衣物,将身子埋在温热的水里。
沐浴完以后换了身素净的衣服,百里长歌出来的时候天色逐渐昏暗,已经快接近酉时。
秋怜在厨房弄了点心给嘟嘟吃了以后带着他前往扶风阁,正巧碰上刚刚沐浴好出来的百里长歌。
“大小姐,待会儿静心师太要在祠堂里诵经,届时女眷们都会跪在外面祈福,毕竟是替谢夫人诵经,奴婢担心小世子……”
“嘟嘟不会捣乱的。”百里长歌冲嘟嘟招招手,嘟嘟走过去以后,她摸了摸他的头,问:“嘟嘟你听不听我的话?”
“嘟嘟只听麻麻的话。”
“那就好。”百里长歌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他前往祠堂。
李香兰早就率众女眷等候在祠堂外,人群中间,站着一个满面慈祥的老尼,见到百里长歌前来,她双手合十,“贫尼见过大小姐。”眼风瞥见旁边的嘟嘟,又是一礼,“见过小世子。”
百里长歌也双手合十微微福身,“有劳静心师太深夜至此。”
静心师太说话很随和,似乎与百里长歌极投缘,二人站在原地闲聊了几句后听到李香兰走过来请,“师太,时辰到了,请进祠堂。”
静心师太闻言转身随着李香兰缓缓走进祠堂。
李香兰站在门外,她如今虽然掌管着侯府中馈,却还没有资格进入祠堂,自然只能随着众女眷跪在外面。
百里长歌是嫡女,也是除了静心师太之外现场唯一一个可以进入祠堂的人。
李香兰见状,本想阻止她将嘟嘟拉进去,但瞥见对面百里若岚递来的眼神,涌到喉咙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勉强攒出笑容,“大小姐请进!”
百里长歌冷冷睨她一眼没说话,进门替谢如凤上了三炷香之后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蒲团上。
静心师太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诵着经文。
外面狂风大作,廊下灯笼被吹得左右剧烈摇晃,有几盏直接熄灭了。
百里长歌安静地跪在蒲团上,心里想着得赶快诵完经文将嘟嘟带回去,否则待会儿打雷闪电,他肯定得吓哭。
偷偷撇开眼瞄了瞄外面,狂风越发剧烈。
嘟嘟一直站在她旁边,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走过来低声对百里长歌道:“麻麻我要嘘嘘。”
百里长歌无奈,秋怜与李香兰她们跪在外面进不来,她只好站起身,将嘟嘟带出去交给秋怜,低声道:“你迅速带小世子去茅厕,记住,万不可在外面停留,完事就赶紧回来。”
“奴婢遵命。”秋怜应了声便带着嘟嘟退了下去。
回来时扫了一眼跪在最前面的李香兰和百里若岚,又重新进门跪在蒲团上。
不知为何,自从嘟嘟出去以后她心里就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虽然闭着眼睛,心里却再也静不下来。
秋怜久久不见回来,百里长歌时不时回头向外面看,女眷们依旧顶着狂风跪得整整齐齐,李香兰更是装模作样的弄了本经文放在面前跟着念。
百里长歌强抿了抿唇,迫自己平稳心绪。
约摸过了两刻钟,百里长歌就快要心急如焚的时候,才听到秋怜匆匆而而来的脚步声,可她进不了祠堂,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百里长歌感觉到了她焦躁的气息,再顾不得其他,霍然起身走向外面,问秋怜,“发生了什么事?小世子呢?”
“大小姐……”秋怜一脸自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没用,将小世子弄丢了。”
“什么叫做弄丢了?”百里长歌怒意翻涌,揪住她的衣领冷声质问,“嘟嘟到底出了什么事?”
“奴婢不知道。”秋怜蹙眉,满脸愧疚地摇头,“奴婢亲眼看着小世子进的茅厕,可是半天不见人出来,然后我进去一看,里面根本就没人,茅厕那边的灯火全都被风吹灭了,奴婢点了灯笼在那附近找了好久都没有人影。”
“闪开——”百里长歌用力一把推开她,“赶快让所有人起来找人,要是找不到嘟嘟,我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诵经到了这里便被嘟嘟的失踪打乱了。
百里若岚唇角勾起一抹阴狠得意的笑,面容在闪烁光影下阴森至极。与李香兰对看一眼之后,母女俩赶紧起身遣散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
“你们赶紧给本夫人去找!”李香兰大手一挥,那副焦急的样子做得惟妙惟肖。
丫鬟婆子们闻言赶紧站了起来,由于跪得时间太久,一个个脚步虚浮,连滚带爬点着灯笼四处搜寻嘟嘟下落。
静心师太知晓此事后,无声叹息后加快了手中木鱼的速度。
一番慌乱过后,祠堂外便只剩下百里若岚和李香兰以及祠堂里的静心师太三人。
“师太,府中突发大事,今日只怕是无法为姐姐完成诵经了。”李香兰双手合十安静地冲里面说了一句。
静心师太缓缓站起身走出了祠堂,看着漆黑如幕的夜空,祈祷一句,“但愿小世子能平安归来。”
这句话,让李香兰和百里若岚身子齐齐一抖。
送走了静心师太,李香兰亲自将祠堂的门关上后拉着百里若岚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门之前她四下扫了一眼,确定府里的丫鬟婆子家丁都去搜寻嘟嘟了才放心地关上门,压低了声音问百里若岚,“女儿,你能确定今夜的事不被人察觉吗?”
“那是自然!”百里若岚冷笑一声,阴狠的目光里尽是得意,弯了唇瓣道:“算算时辰,那个孩子马上就该死了,这桩大罪,百里长歌避无可避,她就是死十次也不够晋王泄愤的。”
“还是若岚聪慧绝妙,竟然能想到用那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将小世子送出去并杀死。”李香兰抚掌赞叹过后又得意道:“百里长歌这个嫡女的位置坐得够久了,她定然死也想不到今夜会彻底栽在我们母女手里。”
“娘你放宽心。”百里若岚端过温热的茶浅啜一口,“我们母女完全有不在场证据,只要小世子一死,百里长歌就算本事再大,也回天乏术,到时候你就等着女儿我接替她的嫡女位置吧!”
“可是……”李香兰犹豫道:“若岚你不是喜欢晋王吗?我们就这样把小世子弄死了会不会有些残忍?万一以后让晋王知道……”
“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真相。”百里若岚挑了挑眉,“我是喜欢晋王没错,可不代表我能容忍得下那个孩子,他死了更好,以后嫁入晋王府,我可以为他多生几个。”
“说得也是。”李香兰放下心来,“若岚你貌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中第一才女,放眼天下,也只有你配得上晋王。等百里长歌一死,你接替嫡女位置,娘便为你谋这门亲事,定让你如愿以偿。”
“谢谢娘。”百里若岚一想到叶痕高华无双的面容,再想到自己穿着凤冠霞帔嫁给他的样子,便不觉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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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歌出了祠堂以后,从一个婆子手里抢了灯笼过来直往茅厕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嘟嘟的名字,直到声嘶力竭,依旧没有人回应。
一股巨大的恐慌蔓延全身,百里长歌纵身一跃站在房顶上俯身望着侯府这座五进大宅院,望着底下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找寻嘟嘟,几乎掘地三尺,可就是找不到他的身影。
眼眶一热,豆大的泪珠簌簌滚落下来,百里长歌茫然地望着四周,她瞬间反应过来,所谓的为谢如凤诵经超度,全都是圈套,百里若岚那个女人竟然狠下心对嘟嘟下手。
喉口哽咽得发不出声音,百里长歌全身虚软瘫坐在房顶,她不知道明天该如何跟叶痕交代,更不敢想象倘若嘟嘟出了什么意外,她跟叶痕之间会变成什么样。
“大小姐,五进院子全都找遍了,没有小世子的影子。”秋怜飞身上来垂首禀告,问她,“要不奴婢去通知晋王府的隐卫,只要他们肯出手,就一定能尽快找到小世子。”
“不行——”百里长歌艰难地出声阻止,“不能让王爷知道这件事,否则就玩完了。”
“可是我们这样根本就找不到的。”秋怜抿唇道:“今夜的事,根本就是李香兰和她那个宝贝女儿的圈套,她们既然敢做,想必早就准备了万全之策,更何况刚才小世子失踪的时候,她们母女都跪在祠堂前没有挪动过半分,想来对这件事胸有成竹,如果我们不去求助晋王,小世子很可能会出意外。”
百里长歌全身都害怕得颤抖起来,眼泪落个不停,她始终坚持道:“不能告诉王爷,我一定会找到嘟嘟的。”
话音刚落,城北无双坊方向,一间早已废弃的大宅骤然起火,火光映红半边天。
百里长歌在那一瞬间整颗心都被揪起来。
她睁大眼睛霍然起身,对秋怜大吼道:“快给我备马!”
秋怜还没反应过来,百里长歌又吼道:“快去啊,再晚,嘟嘟就没命了!”
百里长歌等不及,迅速跳下去紧紧跟随在秋怜身后,到了门口的时候看见百里若岚点了个灯笼焦急的站在那里。
“大姐,夜深了,你这是准备去哪儿?”百里若岚走上前来拉住百里长歌的衣袖,担忧道:“你今日刚回府,舟车劳顿,就不要那么辛苦夤夜出去了,寻找小世子的事交给府中下人便是,府里这么多人,总比你一个人一双眼睛要强得多。”
“贱人,你滚开!”百里长歌衣袖一甩,用了几分力道,瞬间将百里若岚甩到一边,抬步就要出门,却没料到脚踝处被百里若岚抓住,她语带哭腔,“大姐,侯爷有规定,府中女子在入夜之后未经允许不得出门,我知道你担心小世子,可你孤身一人这样出去,万一待会儿再出什么意外怎么办,到时候你让我娘怎么跟侯爷交代?”
“我让你滚开!”百里长歌放声怒吼,脚上一用力狠狠朝着百里若岚的脸踢去,百里若岚似是早有防备,在即将被踢到的瞬间闪开身,百里长歌并未伤及她分毫。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将士行走时的铠甲摩擦声,一簇簇火把照亮了侯府大门外。
百里敬当先大步走进来,见到一脸泪痕面带焦急站在原地的百里长歌和瘫坐在地上的百里若岚,不禁蹙眉问:“这又是怎么了?”
“爹——”不待百里长歌开口,百里若岚就掏出锦帕抹眼泪,委屈道:“夜已深,大姐还要往外走,女儿拦也拦不住,我这是为了侯府的名声着想,没想到大姐她……”
后面的话再不用说百里敬也知道了,他紧绷着一张脸,尤其是听到百里若岚口中的“名声”二字便想到今日午时金光门发生的事,原本就冷肃的面容更添寒意,目光直直落在百里长歌脸上,冷沉着声音问她,“你出去做什么?又要去找晋王?”
“秋怜,将马儿拉过来!”百里长歌眼尾瞥见秋怜已经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她赶紧冲她招手,并不打算与百里敬解释什么。
“你个逆女!”百里敬见她不回自己的话就想出去,他拔出腰间长剑手臂一横拦在她面前,怒道:“你还嫌百里家的脸没丢尽吗?”
“给我让开!”百里长歌心急如焚,此时的她脑海里只有救嘟嘟这一个念头,根本不想与百里敬过多纠缠。
无双坊的那间大宅荒废已久,此时遇到大火定然会烧个彻底。
直觉告诉她,嘟嘟在那里,可潜意识里她又不想承认不敢面对嘟嘟就在那里正在被火烧的事实,大概是与嘟嘟相处的时间久了,想到他即将遭奸人所害,百里长歌连呼吸都在颤抖,那样一个精致可爱仅三岁的孩子倘若就此葬身火海,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今天晚上,你休想踏出府门半步!”百里敬似乎是铁了心。
“爹,你别责怪大姐了。”百里若岚最后一次抹去眼泪,温声细语道:“晋王高华无双,天人之貌,大姐忍不住动情也很正常,想必她早已知道错了。”话完走过来用手肘拐了拐百里长歌,低声道:“大姐,快给爹爹道歉,向他说明情况,你离家十年,想必在外面自由惯了,平时爱开些玩笑也正常,爹爹会替你向皇上说明原因的,你今夜就不要出去找晋王了,免得被人抓住把柄,也损了你的清誉。”
秋怜牵着两匹马站在外面心急如焚,时不时瞟一眼被百里敬拦住的百里长歌。
“我再说一遍,让开——”百里长歌额头上青筋暴跳,声音接近咆哮,喉咙处痛如火烧,“今夜谁敢阻拦我,我就杀了谁!”
“大姐你怎么到了现在还执迷不悟?”百里若岚秀眉微蹙,“趁爹爹还没有发火之前,你赶快道个歉。你是大梁的准皇长孙妃,私底下再与晋王来往的话只会连累你自己,连累侯府,妹妹死不足惜,可爹爹是朝廷的栋梁,他怎能被你的儿女私情所连累?你这样做对得起你死去的娘吗?”
“百里长歌,本侯今日就把话撂在这里,你休想踏出府门半步,除非你踩着我的尸体过去!”百里敬脸色阴沉到极致,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早就知道了百里长歌装病出府的事,但皇长孙派了禁军前来守卫武定侯府,就说明这件事是叶天钰默许的,他也只能当作不知道,但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个逆女竟然跟随晋王去了滁州,今日回来还在金光门外丢尽脸面!
皇长孙妃与王爷暗生情愫,珠胎暗结,这等大罪,将会引来怎样的株连大罪他想都不敢想。
“百里敬——”百里长歌怒极,在不顾尊卑,一脸暴怒指着百里若岚,“你这个宝贝女儿设局将晋王世子绑架到无双坊那所废弃的大宅内,你现在飞身上房顶看看,那个地方正燃着熊熊烈火!我现在急着去救人,你若是还纠缠不放,我便一剑杀了你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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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征求灭渣方法,看看有木有比我设定更恶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