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从双腿间一阵一阵的传过来。
温禧暴怒的眸子,点燃了整个房间温馨的假象,所有这五年来,脉脉温情的片段,都浮现在她们一句又一句能至对方于“死地”的对话中。
【如果你的父亲没被处以绞刑,我真要把他从监狱里接出来,让他亲眼看看,他最钟爱的女儿,如今已经变成了多么不堪的样子。你认为你是什么,薄湄,现在的你,不过是一只迫切的想要委身于我、以求自保的小母狗。】
【来吧,薄湄,露出你的真面目,用你那双好看的眼睛,狠狠的憎恶我,不要再虚情假意的说些连你自己都不懂的话。】
【是你自己要去找吴洱善的,对不对?你不仅想要去找她,你还想要去找半壁,呵呵,别傻了,你以为现在的半壁,还是从前的半壁吗?会供你驱使?你以为我们三人,仍旧是你从前随手乱丢的玩物吗?】
【你父亲不仅贪赃枉法,你很清楚他在任时都做了些什么?那些臭名昭著的事情,举国上下,人尽皆知。】
父亲……父亲……庄湄从剧痛中睁开眼睛,刺眼的光让她不得不低下头,钻进惨白的床单里。
逃离刺眼的光明,庄湄头疼欲裂的再次沉入黑暗的昏睡中。
父亲的脸,仿佛近在眼前,庄湄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清晰如昨的梦见过自己的父亲,在梦里,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模样,父亲嘴上叼着烟斗,有力的臂膀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手正在给母亲书房里的兰草浇水。
【父亲……】
【嗯?】
【你是个坏人,还是个好人?】
【哈哈……】
父亲的笑脸那么明媚,让她一瞬间便不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无论他是人人颂扬歌唱的功臣,亦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他,都是她的父亲<divclass="contadsr">。
【我的小公主,我的小甜心,我的小天使,世人用好人和坏人来评判一个人是非常愚蠢的,我们为什么要遵从这样愚蠢的方式来定义我们自己。】
父亲吻了吻她的额头,这一吻,明知是梦,可为何那么真切,那气息,那胡须扎脸的轻微痛感,母亲书房的熏香,窗外亭台楼阁……她多想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这么被父亲抱在怀里,然而,她抱得越紧,父亲的脸便越来越模糊,最终,这梦境的一切全都蒙上一层淡淡的波纹,像是雾中的海市蜃楼,一层层剥离,一片片碎裂,一整块的,消失了。
庄湄“哇”得一声大哭,她醒来了,紧紧抱住被子,除了这被子,她此刻再无旁物可以拥入怀中。
这一次,不像以前,她哭出声了,一点点哀嚎,一点点嘶吼,全都哭出来了。
“庄小姐,你是不是哪里疼?需要我给你检查一下吗?”
“滚!滚!”
庄湄抽出枕头,砸出去,那护士吓了一跳,但仍旧接住那枕头,不疾不徐的说:“庄小姐,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现在是第三天的早上九点二十三分,如果你感觉到饥饿,可以告诉我。”
“我叫你滚,听见了没有?”
“抱歉,庄小姐,我是你的私人特护,如果你依旧这么暴躁的话,我得考虑让医生过来看看,你是否需要进行其他特殊治疗?”
庄湄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那护士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她随即抽出一方手帕,小心的拭去淹没这双美丽眼睛的刺眼泪水。
“你是谁?”
略感不适的喉咙在发声后有些痒痒,庄湄轻咳数声,那护士连忙扶起她,让她周正的坐好,仰靠在枕头上,并且调高了病床以保证其舒适。
“我是你的私人特护,温翀先生聘请我的。我叫于歌。你好,初次见面,希望今后我们双方都能沟通良好。”
“温翀??温禧去哪儿了,我要见她。”
不复刚才满眼的悲伤,此刻这双眼睛里全是某种犹疑。
“稍后,温翀先生会过来,接下来,您的生活起居,工作出行,以及私人生活,将由温先生负责。”
“…………………………”
“您不必感到惶恐,温先生会像温小姐一样,竭力保护你的安全。”
“不,不,我要见温禧。”
于歌阻止了要下床的庄湄,两人四目相对,“庄小姐,您只能听从安排,不是么。”
“我要见温禧。你是聋子么,你听不见我说的话。”
“我当然你听见你说得话,同时,我也解释了。”
“解释什么?”
“您今后的一切,由温先生决定。”
“不,我要见温禧。我要见她!”
“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于歌,我可以进来吗?她醒了么。”
是温翀在门外,于歌松了手,庄湄低下头去,轻轻抚了一下自己腿间的伤痕。
“温先生,她已经醒了。请进。”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温翀走进来,他脱掉围巾,“庄湄,今天外面很冷,你在这里冷吗?”
庄湄没有说话,只是尝试着站起来,但还是因为腿间的疼痛牵制,一下子颤巍巍的又坐回病床上。
“你不必站起来迎接我。你可以放松一点,不用攥紧拳头。”
温翀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伸手抚了抚她一头凌乱的黑发,又缓慢的用双手包裹住她紧攥得拳头,“放松一点,好么。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没那么紧张。”
庄湄仍旧没说话,只是侧头看向十字窗。
“今天外面阳光很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推你出去走走。医生建议说,你现在还是坐轮椅比较好,不过你放心,都没伤到骨头,没什么大碍。”
庄湄冷笑了一声,这才正视温翀,细弱无声又无比笃定的说:“你身上有温禧的味道。”
这么说着,庄湄就忽然扑过来,抱住温翀,用力的嗅他的侧颈,又抬起他的手,嗅他的指尖,温翀反手握住她的手,“你应该回到你温暖的被窝里。”
说着就抱起她,将她塞进被子里。
庄湄就这么望着温翀,好像要从他这张肖似温禧的脸上盯出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大窟窿,温翀在这种强烈的注视下,渐渐皱起眉头。
“我代我妹妹向你道歉,并且希望你身上的伤,能早点康复。你可以休息了,我会再来看你。”
温翀转过身去,庄湄笑道:“温禧就在门外,对不对?你们一起来的。”
“不。她现在在公司。”
“噢,是么。”
庄湄咬紧牙关猛地坐起来,这间温家的医院她再熟悉不过,她知道站到窗口就能看到楼下的停车场,疼得牙齿打颤的缓慢挪动到窗前,庄湄抓着窗帘,勉强支撑自己,瞪大双眼在停车场里搜寻温禧的车。
很快,就在东南角找到了……
“温禧,温禧?!!!我要见你,我要见你!”
庄湄冲着门外大喊,每喊一声,她就用力敲击窗户,发出“嘭嘭”得浑厚敲打声。
于歌扶住她,将她往床边拽,庄湄推开她,指着温翀说:“无论换成谁,我要她自己跟我说,我要她自己亲口跟我说!!”
“她没有亲口跟你解释的义务,庄小姐,难道你的父亲没有教过你,每一段关系结束,都应该保持最后的优雅和风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