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骁其实并不太清楚小妾是什么东西,因为皇宫里从来没有那玩意儿。可是他知道,皇宫之外的他的那些玩伴们家里都是有的,而且听着貌似他们的娘都很讨厌小妾,他们也不喜欢小妾,小妾似乎是他们的父亲从外面弄回来祸害得一府不得安宁让大家恨得咬牙切齿的玩意儿。
骊骏愣了一下,然后纵声大笑起来。
想一想杜鸣府上如果置了小妾苏问昔会有的反应,是不是也挺喜感?
他自然知道这个孩子起了怎样的心思,泛了怎样的醋意。
毕竟还是个孩子,才三岁的孩子。苏问昔将儿子生得如此聪慧,然而毕竟还是个孩子,第一时候竟然是恶意别人填补自己内心的不平衡。
笑罢了,骊骏拿手揉了揉骊骁的头顶,柔和的脸上泛着笑意,略显疲惫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欢快:“骁儿,你的母亲,是个难得的了不起的女子。你去问问紫风,让她给你讲一讲你母亲的事情。她在你母亲身边待过几年,熟知你的母亲的许多事情。”
嫉妒得起了恶念犹不知的骊骁眼前一亮:“骁儿的母亲,比兄长的母亲还要厉害吗?”
骊骏嘴边噙着笑:“你的母亲,非常厉害。是父皇平生所见不多的奇女子。无人能及!”
哦?这样吗?
骊骁的眼睛亮了起来。
骊骏看着脸上起了神往的骊骁,嘴角挑了挑。并不去想,自己一席话,给紫风制造了多大的难题。
紫风很发愁。
关于太子殿下母亲的生平奇闻,她能说什么呢?她怎么跟太子殿下说呢?避开太子殿下的身世,避开夫人的名讳,还不能讲大家都知道的那些,比如三大医馆,比如孔砖,比如义诊,比如和杜将军的那段风流佳话。
哦,自家夫人和杜将军,算是风流佳话吧?
紫风不确定地想。然后自我肯定:算吧。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如夫人一般,能大大方方地宣示对自己夫君的那份独爱,得将军那样的男子专心一意地独守相待。
哦,不是“不是所有的女子”,而是“没有哪个女子”。
紫风看着自发自动、殷勤备至地搬来
了玲珑小凳放在她面前,然后认真坐在她面前做出垂听的姿态,准备好了要听一段关于自己母亲精彩故事的太子殿下。
记得他刚出生的时候,这个孩子便是她抱着撒不了手的那个。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饿了尿了哭得震天响,然而一旦喂饱了清理干净了,小小的人欢快得像个飞速急转的陀螺,挥手蹬腿,一刻也闲不下来。
眼前三岁的他,有将军的轮廓,有夫人的灵秀,有皇上的尊贵,也有他自己独有的那份跳脱中的沉静。这份沉静,倒像了太傅大人。
可是关于夫人,她能讲些什么呢?
她在夫人身边的那几年,感触最多的,是那个奇女子,她敢爱敢恨敢争敢拒,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就会努力为自己争什么。她明明是嘴不饶人出言犀利的,可是她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善意。她似乎总是分外乐观,她身边的人总是能感受到她的欢快。
她笑了笑,娓娓对着一腔向往、认真聆听的太子殿下说道:“我能跟太子殿下讲的,大约会让太子殿下失望。在我看来,一个奇女子的奇特及与众不同,未必是她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而必是她做那些事情之时展现出来的性情、品质和心态。在我眼里,太子殿下的母亲,之所以是个奇女子,之所以得了皇上和奶嬷的宠爱,正是因为这些与其他女子不同的品性。太子殿下若想听,我可以讲一讲我在太子殿下的母亲身边时的一些琐事。”
仰着脸的太子殿下带着一脸的天真无邪,认真看着紫风。此刻的他恰像一个正常心智的三岁稚童,对自己的母亲带着无限的向往。
对紫风点点头:“我想听母亲的点点滴滴。父皇说她是他平生所以无人能及的奇女子。”
紫风就柔和地笑了。皇上也是这样认为的么?
那么太子殿下,让我来讲一讲这位在外敌面前大气冷静不卑不亢,在夫君面前任性蛮横儿女情态,外人眼里性情怪异,家人眼里亲切活泼的无人能及的奇女子吧。
————————————————————
————————————————
骊骁想过多次和杜济相见的场面。然而这一天,似乎是完全不在预料。
这个黑小子一上来就先给了他一分久违的亲切和熟稔感,仿佛前生今世,他们曾经相知相处过。
骊骁觉得好奇怪。
他即使对上舅舅徐进家的表兄表弟,也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仿佛哪一世,他和这个黑小子的血脉是连在一起的。是以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于他,似乎都有一种了然于心,理所当然。
不过想想自己舅舅那个谨慎板正的作派,再想想杜大将军的威严神武,好像也并不奇怪。果然是皇家的血脉才是最优质的血脉么?
舅舅家的孩子,包括舅舅,完全没有紫风嘴里讲的母亲的任何一点风范。
不过想想太傅家的那个苏沵,豁然开解。那个据说和杜济同胎所出的无趣的闷头葫芦,和杜济也同样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所以血缘,原也有变异,并不奇怪么。
骊骁最后给自己的解释是,他和杜济,承继了皇家的血脉。
不过皇家的血脉也有令人讨厌的地方。
比如这个黑小子,实在太……目中无人了些。
同受相国的教导蹲马步,黑小子一蹲妥妥两个时辰,完了还对点头微笑的相国来一句:“这不算什么。”
你是在讽刺我蹲不住马步半途开小差吗?
共同跟着相国学枪法,黑小子旁若无人将枪抡得虎虎生风,完了脸不红气不喘,跟着还来一句:“这没什么。”
你是在强调我体力不足抡不起那杆枪么?
去见定国王爷,那老头儿拎着个笼子逗着只鸟,当着他们的面故意开了笼子门,让他和杜济一人一只小网兜,考他和杜济谁手疾眼快能逮住那只鸟。
你那只鸟就是你从外面逮来的,每天逮了关关了逮的,练得比猴子还精,你让我们逮?
让骊骁更气的是,杜济你不能让让太子殿下?就非显着你能耐吗?你是深山林里长大的吗?逮个鸟比个猴子还快!
和杜济处了没两天,骊骁挺生气。回去跟父皇说,这黑小子,不喜欢,以后不许他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