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当时在外面候着,我在里面陪着阿宣。那产婆想来当时以为是胎记,并没有声张。屋子里除了阿宣和稳婆,并没有别人。”
“就按父亲说的办吧。”
“宫里已放出了平妃昨夜生产身体不继,产后血崩的消息。宫里已经开始治丧了。”
苏墨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才慢慢说道:“跟父亲说,宫里的事情,我们不必参与。”
苏夫人又陪着苏墨坐了一会儿,侍女便进来给苏墨送汤食。苏墨前番吐血,胃口已虚,寻常吃食不能进,只能慢饮汤食。都是乔老头儿点名让熬制的,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加补药。
苏夫人接过汤碗要为苏墨喂食。苏墨笑道:“母亲为阿宣操劳这一天,也去休息吧。我的身体无事,母亲只管让阿宣好好养着身体,万事宽心。孩子不管在皇上手里还是在我手里,都不会有闪失。”
苏夫人被苏墨连连催促,见苏墨一觉醒来,精神看着不错,身边有乔医正亲自督治病体,前番又有静己大师的话,更加笃信苏墨会好起来,看着侍女喂了他几口汤食,
他吃得并不勉强,才放心地走了。
先去了苏问昔那边,苏问昔睡得正实,杜鸣坐在床边,认认真真守着苏问昔,自她走是那个姿势,她回来居然还是那个姿势。一时间不由想笑。
那边榻上,整整齐齐睡着两个穿着一模一样上衣的两个孩子,正闭着眼睛,张着小嘴,睡得正酣。
苏夫人自己没有生得了孩子,看见这两个孩子的小模样,一颗心都要化掉了。由不住就走上前去,在榻边的矮凳上一坐,一双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真是越看越爱。心里想,无怪定国王妃和孟夫人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地舍不得走。
这时平安和豆蔻进来,看着屋子里的两个人,忍不住抿嘴笑。
平安轻声笑道:“夫人,将军,再看再守也该用晚饭了。这里且交给我和豆蔻来守着罢。”
杜鸣应了一声,没有动身子。
平安就拿眼睛看苏夫人。
苏夫人就笑道:“两个丫头说的是,再守也得吃口饭。走吧!走完饭,今晚说不得要你守夜。这孩子可不是好伺候的,何况还是两个!”
苏夫人发了话,杜鸣自然不好回驳。人站起来,心思却还有些不能回转。
他从前的记忆里,便是幼时孤单地长在守将府里,早晚都盼着义父的马蹄在府后响起。义父虽然对他很好,身边又有杜姨对他照顾有加,然而他记起来最多的,却是自己孤伶伶一个人,在落雪的温泉池边,一遍一遍在地上踏着雪花,想看到一个影子。
他想,生命原来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因为有了这两个孩子,忽然一下子,他孤寂的血液里仿佛多了一股温暖的力量,这种感觉和当初成亲的时候不同,和苏问昔对他撒娇的时候不同。这是一种责任,一种感动,一种骄傲,一种
为人父的莫名喜悦。从此之后,在这个世上,他要好好当一个父亲,好好爱护他的孩子,好好陪着他们成长……
他的心忽然又落了下去。
因为他意识到,他也许只能陪着一个孩子成长,而另一个,注定要成为他永生的愧疚。
苏问昔这一睡去,居然梦到了儿时的豆芽菜。大大的眼睛,细细的脖梗,警惕又复杂地看着翻墙而落的她。
“嗨,豆芽菜,你怎么这么瘦啊?我的儿子可不能养成你这个样子!”她审视着豆芽菜,分外有些嫌弃地说。
然而她又看到了苏老爷,仿佛已经忘了苏老爷不在人世的事情,笑嘻嘻地扑过去,像儿时一样蹭着苏老爷撒娇:“爹爹,我能不能不嫁给豆芽菜?将来我的孩子要像他一样弱不禁风可就惨了!”
苏老爷呵呵笑:“我看你的孩子生得挺好!”
“那当然是!”她得意地笑,“我们苏家的基因是很强大的!”
忽然一下子苏老爷的脸变成了前世父亲的脸。
“阿宁!”
苏问昔愣了一下,觉得那个名字那么陌生又遥远,她反应了一会儿,下意识的动作是后退了一步。忽然才发现,其实她早已习惯了现在的身体,那个名字,那个从前,那个曾经,早已像隔了世纪一样,连对那个名字的反应也已不在潜意识之中。
苏问昔看着这个男人憔悴疲惫的脸,心里叹了一口气,心底某处刺痛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我在这边过得挺好。你不必挂念我。”
男人黯然说道:“我不是因为怕你过不好才挂念你。我挂念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苏问昔沉默了一下,慢慢说道:“我母亲,过得也十分好。她已经重新开始了,忘掉了从前。”
男人也沉默了一下,许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