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白秀珠并没有回头,而是穿过铜镜,目光落在了江阙清瘦的身上。
“夫君,这趟回来就不要再出远门了,多陪陪我吧。”
身后的江阙并没有接白秀珠的话,只一双眼睛通红,而白秀珠也丝毫不介意他不开口,停顿片刻,自顾地说着话。
她心里头清楚,以她现在的状态,没有多久能活了。倘若江阙再出门给她寻大夫,找灵药,她怕是会等不到他。
“……好。”
听着白秀珠的话,江阙的心口像是被刀子给狠狠剜去了一块。他们俩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没想到竟不能白头偕老。
不过不能白头偕老不怕,等白秀珠一走,他就会追随她而去。反正这人世间,已经没有了他值得留恋的事物。
“快走,快走,都要迟到了。你说说你,成天做什么事都拖拖拉拉的。在屋里磨叽了半天,竟然连件衣裳都没有换,真是不知道让我说你什么好。”
一到酉时,江氏就催着一家人出门,结果到一刻,人才聚齐。最后一个来的是张德望,瞧着他三品刺史没个三品刺史的样子,江氏气得直磨牙。
嘴里嘟囔着,催促着,张德望却没当个事,背着双手,懒懒散散地走在最后面,浑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你们俩也不要交头接耳,快点走。”
见张德望油盐不进,江氏只好把气撒在张潇潇跟她大哥张驰的身上。
张驰一脸无辜,张潇潇则悻悻地闭上了嘴,把还没说完的话给咽了回去。
江氏在着急催促的时候,千万不要跟她顶嘴,要不然肯定会被骂一路。
好在刺史府离江宅只隔了一条街,乘坐马车,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老张,老二带回来的那三个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江氏在路上嘴了一路,火急火燎的,结果到了江宅,她却不急了。
见到张管家,故意放慢了脚步,问起了话。
“这个……老奴也不知道。”
张管家是江家的老家仆,年轻的时候就侍奉在江氏跟江阙身边。
面对着以前的江家大娘子,现在的刺史夫人,张管家格外的恭敬,可他对于江晚三人的来历是真的毫不清楚。
“娘,你看。”
见张管家也不知道,江氏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她了解自家弟弟,他不是那种什么都往家里领的人。
一时间,她越来越好奇那三人的身份,正想着,身后的张潇潇突然上前伸手戳了她一下。
看!
什么?
江氏回过神来,抬头朝着张潇潇指的方向看去,在花木枝丫的遮映下,她看到清音正带着三个女人往雨花台的方向走去。
也就是他们一家人要去的地方。
“走那边。”
三个女人的身影影影绰绰,看得并不真切,但却勾起了江氏的好奇心。
她瞥了一眼要追上去的张潇潇,伸手一把拉住她,转身朝着另外一条长廊走去。
抄近路。
江氏跟张潇潇两人疾步走去,走在后面的张德望跟张驰父子二人相视一眼,担心她们俩会惹出什么事,赶紧小跑着追了上去。
这一追,在追到雨花台门口的时候,双方正好迎面撞上。突然看到来人,站在两侧的双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再上前一步。
就这么对视了片刻,江晚的视线最后定格在了张德望身上。
而此刻张德望也在打量着她,四目相对,两人都觉得双方有些眼熟。
一时间,张德望瞪大眼睛,蹙着眉头,呼吸放缓,一颗心却扑通扑通直跳。
“这位娘子,冒昧问一下,你可是姓张?是否认识一个叫张翠香的?”
“大哥?”
在张德望问话的时候,张家剩下的三人也都觉得江晚看起来有些眼熟。
像是在哪里见过。
而江晚……她犹豫了片刻,认出了来人,然后用不确定的语气轻轻唤了一声。
她这一唤,唤得刚才还心不在焉的张德望一下子湿了眼眶,大步上前一步,走到她的跟前,呜呜哭了起来,“小妹,我是大哥,我是大哥啊……”
二十四年,他找了她整整二十四年!
“这些年,你是去了哪里,我找都找不到。”
确认了是自家妹子,张德望把手搭在江晚的肩上,哭得更凶,鼻涕一把泪一把。
哪里像是年过四十的中年汉子。
“爹……”
长这么大,张家人还是头一回见张德望哭,瞧他哭得这么伤心,张潇潇都有些心疼了,想要上去劝慰,却被江氏一把拉住。
在认识张德望的时候,江氏就知道他有一个失散的妹妹,这几十年,他一直因为此事耿耿于怀,如今他找到自己的妹妹,就让他哭个够吧。
“大哥。”
就在江氏拉住张潇潇的时候,江阙从屋里走了出来,瞧着眼前的一幕,发生了何事,他了然于胸,然后不合时宜地喊了张德望一声。
这一喊,张德望的哭声被打断,红着一双眼眶,狼狈地瞥了江阙一眼,随即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大哥,有话咱们进屋坐下再说。”
张德望是江阙的姐夫,但在张德望成为他姐夫前,两个是拜过把子的兄弟。
在两人看来,他们兄弟的关系更铁,所以这些年,江阙对张德望的称呼一直没有改过口。
“小妹,咱们进屋。”
听江阙这么说,张德望觉得在外面站着也不像那么回事,赶紧回头去拉江晚。
一边拉,一边抽泣着,竟跟个孩子似的。
本来是要赴宴,结果谁也没有料到京城了认亲的现场,一时间进了屋,大家都有些不知该如何进入话题。
但从始至终,张德望都拉着江晚的手腕没有放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沉溺在自我的悲痛中,完全与外界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