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三十六章 谪仙落凡(2 / 2)

“赵世子来得正好,你当年夺了我的佼奴,如今这个小儿就让与老夫吧!”男子伸手想来抓我,我闪身一避,却见明夷转过身来,在男子脸上重重地甩了一巴掌。这一掌,声音又脆又响,惊得我有一瞬的出神。这是怎么回事?

“佼奴真的是你?”男子被明夷打了一巴掌,却不见恼,一双昏黄浑浊的眼睛里倏地燃起了两团烈火。

明夷此刻已完全失了平日里的神采,一张俊脸因为愤恨而扭曲。他猛地拂开男子伸向他的手,大步朝园外走去,可没走两步却迎面撞上了赵鞅和无恤。

“这里好生热闹啊!”赵鞅扫了一眼众人微笑道。

“见过卿相!”众人弯腰行了一礼,我不着痕迹地将匕首收进了袖中。

“哦,巫士也在这儿啊。正好,快来给老夫与卫太子卜上一卦。明年秋日出兵卫国,是吉是凶?”

赵鞅迈步走到我面前,拍着我的肩膀对男子笑道:“这便是我前日与你提起的神子,可通天伏鬼,你此番回国能否继位,问他便清楚了。”

卫太子?伯嬴当日为了讥讽宓曹,曾说赵府里住过一个替她卿父驾车的太子,莫非指的就是眼前的卫太子蒯聩?

我望向男子,他也恰好转头看向我,眼神交错之时,二人俱是一惊。

“小巫见过卫太子。”我收敛神色朝蒯聩行了一礼,“太子若不嫌弃,便让小巫为太子占上一卦如何?”

蒯聩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颔首道:“那便有劳巫士了。”

我就地而坐,用随身的巫卜之物为赵鞅明年的卫国之行卜出了一卦“山天大畜”。

“如何?可是吉卦?”赵鞅问。

“此卦上艮下乾。乾为天,行健;艮为山,笃实。畜者意为积聚,大畜者厚积多年,势不可挡,卿相此行大事可成。”

“善,大善。老夫为了此次卫国之行筹谋已有十年,实为厚积啊!”赵鞅闻言拊掌大笑。

“只是此卦却也有忌。”我神色一转。

“何解?”赵鞅忙问。

“此番行事者需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若失了德行,即便成了大事,也可能瞬间倾覆,死生难料。”我说完,盯着蒯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太子即将归国,还望多积德守行,否则苦等了十年,最后却落个无国无家、众人背弃的下场,怕是要辜负卿相多年的知遇之恩。”我说这话时,故意加重了“积德守行”四个字,别人可能不明白这里面的深意,但蒯聩却不可能不懂。蒯聩听了我的话,脸涨得通红,似有怒气要发却又碍着赵鞅的面不能当场发作。

“为君者,积德守行方可安民心,服群臣,巫士此言甚善。无恤儿,前日巴国送来一把彩漆宝弓,我瞧着与巫士极配,你速去取来,权作为父今日的卦资。”

“唯!”无恤看了我一眼,笑着转身离去。

赵鞅与伯鲁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蒯聩和一众随从朝园囿深处走去。

他们走后,伯鲁拉着明夷的手一脸歉疚:“明夷,我不知道他今日会进府。”

“知道了又如何?我既然来了晋国,碰到他是早晚的事。”明夷苦笑一声,甩开伯鲁的手径自朝园囿外走去。

“明夷”伯鲁拎着明夷的鞋袜连忙追了上去。

我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突然忆起当日在黄池时伯鲁同我说过的话。他说,明夷有个仇人,因赵鞅接了他的仇人来府中小住,他一怒之下才离开了赵家。现在看来,这个卫太子蒯聩便是明夷不共戴天的仇人。

卫国自卫灵公起便远晋国而亲齐国,由于卫国的封地夹在齐、晋两国之间,几百年来它一直是两国极力争取的盟国。晋国要保持它在中原的霸主之位,就必须将卫国纳入麾下。赵鞅当年接纳了逃亡的卫太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扶持他成为卫国国君,从而促成晋、卫结盟。所以,蒯聩死不得。

可明夷与蒯聩之间有何仇怨呢?明夷背后的凤鸟图纹,公子利府上将穿着明夷旧时巫袍的我误认为佼奴的两个卫人,还有蒯聩那双浑浊淫邪的眼睛我已然被自己脑中呼之欲出的可怕想法惊呆了。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兄长呢?”无恤拎着一把彩漆美弓朝我走来。

“红云儿,明夷他他是卫太子的”我张了好几次嘴却始终吐不出“娈童”二字,我心里那个谪仙一样的男子,那个最喜干净的明夷,他如何能与这两个字合在一起?

“你们都下去吧!”无恤打发了身后的仆役,拉着我走到一处幽静的角落:“你都知道了?明夷告诉你的?”

我心痛地摇了摇头:“蒯聩就是那日在汾水边折辱我的人。我当日说我是男子,他却还死抱着我不放。我不肯从他,他就扒我的衣服对我用强。他喜男色,他叫明夷佼奴,他把我咬成了这样,他当年又让明夷遭了多少罪?”

“是他”无恤眼中阴云骤起,他的脸绷得死紧,愤怒的雷声仿佛即刻就要从我头顶落下。可他忍住了,他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平息了自己猛烈起伏的胸膛:“阿拾,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后悔自己碰了你。”

“可他现在死不得。”

“我知道。”

无恤后来对蒯聩做了什么我不清楚,只听说赵鞅这次派军队送蒯聩回卫国戚邑准备明年的夺位之战时,原本骁勇善战的卫太子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御车执戈站在队首,而是被人悄悄地抬进了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他是缺了胳膊,还是断了腿,我没有兴趣知道,但是明夷从赵府消失的事却让我忧心不已。

明夷不告而别之后,伯鲁甩了侍从独自出城去寻他,半路淋了一场雨,又因着几日忧思难眠,回来后没多久就病了;待我去看他时,原本添了肉的两颊又陷了进去,面色也是不寻常的潮红。荀姬说,他每日晨起、入眠总要咳上许久,白日里稍好点儿,但吃不下什么东西,精神不济,人也有些恍惚。我给伯鲁煎了几天药,但他心有郁结,喝再多的药也不见好。

这一头,明夷走了,伯鲁的病不见起色;另一头,无恤离晋的日子却越来越近了。

四儿因为急着要见于安,早早地就把行李备好了,每日坐在院子里等日升日落,掐着指头数着要出发的日子。

可我心里越发慌乱,总觉得这个时候离开新绛,会出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