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渡本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但当时不知为何,大雪封山,行路艰难,两人一路走着,也许是意识混沌,也许是气氛使然,问就问了:“那为何要去求那封圣旨?”
“司主监察人心,也应该知道多少是出于本意,多少是身不由己。”姜里淡笑,笑中却没有多少真心。
模糊的视线中,墨眉琼鼻,盈盈艳艳,饶是如此狼狈的情景下,也美得令人恍神。
谢容渡头痛欲裂,但对今夜长街上打眼看到姜里还有印象。
当时风雪杀声起匆匆一瞥,她在人群对视中最灼灼其华,对面站着的就是连中三元新科状元林行致。
还有左丞相之子陆庭筠,以及那名哑女。
姜里说的确实不错,谢容渡身居监察司多年,监察人心的本领为盛,一眼就能看得出那几个人关系非凡,再思及姜里所说的林行致心中有人,一切都明了。
“陛下不会轻易退婚。”他说。
姜里存心狡黠,声音意味深长:“如果宁国公娶我,皇兄大概会改变主意。”
谢容渡忽顿,继而大步走,踩过地面声响咯吱,面容冷峻,声音遥遥又漠漠:“这是殿下接近微臣的目的吗?”
普天之下能摆脱这道圣旨的没有几个人,他确是其中之一。
姜里倘若要借他的势退婚,想法无可厚非,但于他而言,用婚姻做牺牲,未免太大了。
谢容渡虽然对婚嫁之事无感,但也没想过如此轻易交付。
“仅此一半。”姜里说道,看着谢容渡的玄裳背影。
她在危难之际的冷静甚至冷酷,心计以及手腕,又或者闺阁女子的孱弱和矜贵,足以教人钦佩。
王室重重束缚之下,谢容渡欣赏她敢为人先的勇气,但也仅此而已。
“微臣在朝堂上步步为营,明枪暗箭,恐怕没有心思护殿下周全。”
言辞之下,已是拒绝。
“宁国公不必这么急着给本宫答案。”姜里叹口气,坦白劝说他。
“您也知道世间婚嫁之事并非皆是两情相悦,也有互利互惠。你娶了公主,出入自由无人阻。而本宫自有本宫的风花雪月,不会干扰你公务,也与您无关。”
她竟完全把婚姻看成交易,只有理性的算计和利益能够为之筹谋,清醒的可怕。
但她贵为公主,却也天命难违。在宫中如履薄冰,一步行差走错,便是万劫不复,不知生在帝王家,是否比寻常百姓家更可悲。
可这生于高阁,享了荣华也束缚,都是命。
谢容渡太阳穴突突地不安地跳,能感觉自己的体温是在发烧,很难再去思考这些东西,看到前方系在树干上的那匹骏马,吐出口气,疏离平直。
“殿下慎言,微臣只当从未听过。”
“好。”姜里点头,“本宫日后不会再提。”
谢容渡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朝姜里伸出手。
姜里披着披风,将手搭上去。
山下,将是一场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