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要今日只让郝姨早些下了工。
其实,除去他阴晴不定的脾气之外,他实在是个再大度不过的主家了,不仅不苛待下人,报酬给的也尤其丰厚,又时常有特许,无论是提前下工也好,或是带孩子来上工也罢,总之都是放到别的公馆里想也不要想的事情——倘若他脾气好些,再好些。
郝姨小心翼翼的领着宝儿上前行礼。
“来,宝儿,快跟军长和夫人说谢谢。”
谁知,沈要却摆摆手道:“不用。走。”
宝儿心花怒放的说:“阿娘,沈军长好大度。”
郝姨没说话,却是连连的捂上他的嘴走出了门去。
“沈军长是大度,但刚刚的沈军长可不是大度。”
“可是,沈军长甚至让我们不用行礼呀。”
“那是因为你小子太过吵闹!”
是时,郝姨便一把揪住宝儿的耳朵,小声笑道,“要是你还拖拖拉拉的赖着不走,就要耽误沈军长和夫人说事情了!”
“他们要说什么事情?”
“去去去,那是你小孩子还不用懂的事情。”
郝姨到底还是年长,看人看事都清明,所以做起事情来干净利落,根本不必沈要操心。
她果然一语中的了。
眼下,因着一场寒秋雨,公馆上下便烧起了壁炉。
其实,这日子虽冷,但也不至于这样的冷,偏偏沈要一心一意都想着萧子窈,便执意如此了,谁劝也不听。
“你现在就烧炉子,那以后再冷些要怎么办?”
萧子窈问道。
谁知,她话音甫落,沈要却没有说话,只管挽着袖子蹲在壁炉前面生火,那模样专一又小心,又有些生疏。
萧子窈自是知晓这其中的缘由的。
想是这呆子以前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罢,估计每一年冬都要忍饥挨饿,所以哪里会生火烧碳,连煮粥都拎不准白糖要放几勺。
她于是静静的看着沈要的背影,很宽很宽的一面肩膀,背肌如浪,隐隐透过衬衫的纹理浮现出来,旁人见了他都觉得吓人——身量高得吓人、脸色冷得吓人,就连性子也古怪得吓人,唯独她不一样,她只觉得他傻。
那样不好驱使的一个人,如今却心甘情愿的跪在地上替她生炉子。
所以他当然是个傻子了。
“好了,今天天气也不至于要生炉子那么冷。快别生活了,赶紧来吃饭。”
她忽然说道,又挥着那根枯树枝子去抽沈要的背,很轻很轻,一点儿也不疼的,反倒让人觉得痒,像猫爪子在背上挠,那么妖,直把人勾得回过头来看她。
“六小姐。别闹我。”
沈要干巴巴的说道,像委屈又像抱怨,竟是将她的先前所说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去。
萧子窈立刻就笑。
“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
“你就有。”
“我没有。”
“那你学我说话!”
沈要面无表情的躲开了她的眼光。
“是你让我学的。”
她简直要被这呆子气死!
于是又抽他一下,这回稍微重了些许,却照样也是不痛的,更何况,微痛或微痒都属调情中的上上策,她本没有多想,偏偏却无师自通。
沈要一下子回身站了起来。
“萧子窈。”
他声色微哑,一字一顿,“我说。别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