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山只管亲眼瞧着那电报拍出去了。
他付了钱,是几张抻得平平坦坦的一块,分毛钱就用硬币来补,工工整整的一小叠,放在木头的柜台上就像送出一份礼物,里面拆开来满是愿望与嘱托,所以很是小心。
“盛惠。”
“多谢。”
他于是调头走了。
又过了不久,那卫兵终于等到了轮值换岗的时候,便回营与同僚一起抽烟,说:“哎,我看现在好多人都想往香港跑,就连开医馆的也不例外——你说,咱们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那医生都跑去外面的话,咱们伤了病了岂不都没人救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砸了砸嘴,只管飞快的瞟了一眼沈要的窗子。
“我可是听说了,前阵子江西打仗,有些本地的军官得了风声就跑了,要么就是派手下的士兵上前线送死,自己留在青楼里花天酒地,你觉得沈军长会是哪一种?”
“沈军长?我感觉……我感觉的话,他像第一种。”
“你怕不是疯了!你觉得沈军长像逃兵?你到底何出此言啊?”
“你这狗脑子,怎么还不明白!难怪你当了几年的兵,肩上的横岗是一条也没加呢!”
是时,那人只管从嘴里喷了一大口烟出来,白茫茫又不好闻的云雾霭霭,与战火硝烟十分相似,模糊一张人脸至面目全非,根本没道理可讲。
“我不是觉得沈军长像逃兵,而是觉得他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钱也不在乎权,更不在乎功名和志愿。他以前和咱们一起睡大通铺的时候就是那个样子,吃饭睡觉训练,上面有任务就做,没有就接着吃饭睡觉训练,好像做什么都嫌麻烦似的,结果他现在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却照样还是这个样子……”
“我懂了,你是说沈军长像狗,狗一般也这样。”
“小声些!这话叫人听去了咱们俩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但是、反正……你懂我的意思了吗,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开战,无论打的是谁,日本人也好中国人也罢,我觉得沈军长都会一走了之的,因为他怕麻烦,心里又装着别的事情,他耐心那么差,根本就不会和不相干的人耗下去的。”
谁知,他话音方落,那卫兵便哧了一声,道:“这倒也是。人家只管拿我们当狗,又怎么会有心情与我们一起耗呢?我以前以为夏副官会不太一样,可最近他也变了。果然,不在同一个阶级,始终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眼下,正是正午时分整,校场之上的日光时明时暗,明的那会儿极其毒辣,如阴谋一般不可直视,暗下去的片刻则类似雨天,山雨欲来风满楼,欲寄人间雪满头。
人间万事,都有预兆。
就连一句“说曹操,曹操到”都是预兆。
于是,那烟头耷拉着,将落不落的灰烬忽然一下就被一阵风吹得掉在了地上。
“哦?你说我变了?那我到底哪里变了呢?”
那卫兵闻风而动,便忙不迭的迎风看去。
——原是夏一杰来了,正似笑非笑的立在他二人的身后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