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山一刻也不敢耽误,于是护紧了报纸,转身便走。
医馆里,除去宋晓瑗之外,几个随大人来抓药的孩子也已经等他多时了。
其中有些胆子大的,早已不怕他的伤脸,便一口一个四哥哥的叫着,纷纷围上来抱住他的腿道:“四哥哥,快读今天的报纸,我要听缝隙里的小广告和尾页的短故事。”
萧子山被孩子绊住了脚,一时难以脱身,便说:“今天的报纸内容复杂,你们肯定听不懂的,所以我就不读了,改日若有学生登了采风趣事上去,我再读给你们听,好吗?”
“不好不好!”
他微一扶额:“都别吵。”
“你读报纸我们就不吵!”
“好。那你们听着——时局危矣!南京方面陈督军做客蓬莱饭店,竟遇乱党行刺,死伤无数!如何,你们都听懂了吗?”
黄口小儿自然是听不懂这些大动荡的,所以纷纷闭嘴,又觉得索然无味,很快便跑了影。
他适才得以静下心来好好的读报。
南京。
中华民国的南京。
乱党。
中华民国的乱党。
真奇怪,无论是南京还是乱党,难道不是都顶着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子吗?
是时,萧子山只管望定那头版上的鲜红大字,没由来得就是一笑。
“倘若父亲还在,倘若他亲眼看到同胞相残,是否还会一心一意的决心北上呢?”
他没有开口,却是咽下了这句话去。
然后细读一遍文章,写的如此详尽,四四万民共患难,谁也逃不了,南京来的陈督军要吃枪子,岳安城的沈军长也不例外。
同胞反目,手足相残有手足相残的痛。
然,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
没人说得出鹿死谁手。
是敌是友,是我是他。
日光忽然就暗了下来。
萧子山又翻了一页。
宋晓瑗远远的唤他一声:“——哎呀,天气怎么忽然变了,你快进屋来!说不定等下还要收药材呢!”
他点了点头,眼睛却一刻不停的往下看去,报纸的次页登着变卖宅邸的广告,想来又是什么富商携家眷避战去了,可能是去香港、也可能是澳门。
战火总是要烧过来的。
东北过后便是华北,华北之后又是江南,然后是皖赣,终有一日再到闽南、广南、巴蜀……
倘若无人救火,野地上的大火便会一直燃烧不停。
偏偏,那红日早就摇摇欲坠了,而红日之下,却是一片哀鸿遍野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