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再走近了,而是立在那生了青苔的月洞门外,无声无息的望着。
园中,一个伙计正蹲在角落里煎药,粗布衣裳,脚下一双纳出来的鞋底也已经磨得翻毛,郝姨偷瞄着此人,却也实在看不出什么有无。
谁知,偏就此时,萧子窈竟兀自开口了。
“……竹四。”
她说,“我来看看你。”
那人手里的蒲扇一下子落在火里,发出“噗”的一声,惊起翩翩的灰烬。
郝姨亦是大惊。
她只见一张融化了的脸,丑陋异常,根本不忍卒读。
萧子窈回眸笑她:“郝姨,我说过的,看就看倒了,别往外说。”
庭院深深。
“外面风寒,进屋说,我给你烧热水喝。”
萧子山一时有些哽咽。
他已经很久不曾再见萧子窈了,也许已有月余,也许还要更久。
——那一日,萧子窈到底还是没能走成。
他连夜便已知晓了,沈要大张旗鼓的拦了火车,还打杀了票员,此事既是做给萧子窈看,也是做给他看。
可他却无能为力。
便是那之后的许多事情,他亦有所耳闻。
萧子窈从此再也出不了门了,他请宋晓瑗代为送去的书信也都石沉大海,他好清楚这一招,软禁罢了,对外却只是称病。
“走吧。”
他又催了一声,低低的,旁人听不见,只有她可以。
“听四哥的话,我们进去说。”
久别重逢,他二人竟有一时的相对无言。
半晌过去,他见萧子窈手里还握着一只牛皮纸袋,便出声问道:“都买了些什么?”
“买了些毛线。”
他笑起来,那模样很是可怖:“以前二姐说要给你织毛衣,你非不要,后面又说要教你织毛衣,你也不要。怎么现在想起来亡羊补牢了?”
“她那是要织给余闵织毛衣,我只是她的顺带,所以我不要,也不想学。”
萧子窈撇了撇嘴,“从小二姐就对我最好,什么东西都是第一个想着我。我那时以为,我永远都是她的第一。”
话毕,默了默,她复又说道:“四哥,我也以为,我一直会是你们所有人的第一。”
萧子山哑然不语。
“你看,当时我选了大姐和姆妈,她们却选了东北。我选了五哥,他却选了梁延。我选了爹爹,他却一心想要北上。”
“而你,四哥——”
是时,她冷然自嘲。
“我选了你,我一直都在选择你,结果,你却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她仍是笑,只不过,这一回,竟是笑不进眼底了。
“四哥,他为了我杀了那么多人,我好像真的走不掉了。”
火上,一炉药烧沸了,咕嘟咕嘟的喷着气,有些吵,萧子山扑灭了火,忽然转头问道:“是为了他才买的毛线吧。”
萧子窈微微一怔。
“是。”
“你真的不走?江西已经开始打仗了,大总统举棋不定,内地不安全。”
“不走。”
她说,“我得和他一起死。”
萧子山于是背过身去,又匆匆燃起一炉新药,柴火熏得人眼睛发涩,好想流泪。
“——也挺好的。”
他掩住哭音说道,“子窈,你确实应当选一个只选你的人。这样于你而言,总不至于选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