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窈本就不指望此人能够毕恭毕敬,于是不再为难,索性买了针线便走,谁知,出门不过三步尔,却又见檐下正立着一道粉裙丽影,竟是在此巧遇了苏同心。
“同心,你也上街买东西?”
然,她自笑意盈盈,那厢的苏同心却是怔愣一瞬。
“……子、子窈,早上好!”
如此,恍惚半晌,苏同心方才垂了脸低回,“对不起,我刚刚有些失神,是因为看到你替那孩子打抱不平。子窈,你总是这般的……让人敬佩。”
——此乃她肺腑之言。
苏同心只将眼光怯怯的收敛起来。
其实,方才她比萧子窈来得还早,只在路边的小摊上目睹了那小童受辱的经过。
她明知那小童无辜、也知那店家刻薄,偏偏,她竟全无挺身为善的果决与勇气。
所谓第一贵女,难道当真只论身家才色?
她实在不堪,只担一个虚名,竟然不及萧子窈的万分之一。
她既不敢替那小童挡下一棍,也不敢坦白自己冷眼旁观的行径,所以只好软弱无能的卑微到底。
如此,岳安满城只知萧子窈而不知她,便当真不奇怪了。
思及此,苏同心于是微一咬唇,有些吞吐。
“子窈,你方才难道就不怕受伤吗?”
萧子窈坦然道:“我一个成年人,哪怕挨一棍子也不至于伤得太重,可那孩子都瘦脱相了,万一重伤不治便是一条人命。”
“子窈,你……你真的好勇敢。”
她又真心真意的表白,却只惹得萧子窈一笑:“这不算什么的。而且,我相信,此事若是换成了同心你,一定也会为了那孩子声张正义。”
她此话听不出真假,也许其中会有人情客套。
苏同心自惭形秽的收了声。
可萧子窈却只当她是有怨。
前些时日,沈要只因她萧子窈的一句话便去回了苏同心的约会,只此行径,无论前因后果如何,都是算作言而无信的。
如此,苏同心又遭沈要冷遇,她便与始作俑者无异了。
萧子窈于是巧言一笑。
“同心,我们有空再聚。不带沈要,就只是你我二人,可好?”
话毕,她却见苏同心隐约一滞,然后迟疑片刻,方才应声道:“好!”
“那今日便告辞了。”
她拂袖,又回眸,“对了,我听说最近城里时常会有女人孩子失踪,同心,你也要当心些,不要总是一个人上街,记得把家仆带上。”
“嗯,我记得了,谢谢。”
她二人于是就此别过。
苏同心已不带侍从出行好几日了。
原因无他,只怪府中下人太当她的回事,便是她上街闲逛一二也要隆重伺候,实在频频惹得路人唏嘘议论。
偏她性子又怯,最受不得人指点,几次三番便再不敢携人了,之后,凡街边闹巷,她都只好独身来往。
谁知,她正走着,路旁一道小门却猛冲出个惊慌失措的姑娘来,一见她路过,当下便叫道:“快跑!这院里有人牙子!他们要把我抓回去卖掉!”
方才,萧子窈好心提点于她,她心下虽有谢意,却也不至于太怯,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又有谁敢罔顾王法?
可她到底还是触了霉头。
好在,那姑娘许是个心善的,但见她还愣在原地,不由分说便紧紧抓了她的手疾跑出去,又左右拐进几条小巷,很快便甩开了那几个持枪带棒的人贩。
苏同心于是气喘吁吁的扶着膝头谢道:“谢、谢谢你……”
那姑娘摆摆手,只将她扶了起来。
“那些人牙子专抓女人小孩,如果你跑得慢了,他们便要抓你回去充数。”
苏同心吓得满脊发寒:“那、那我们现在就去报警!我也可以告诉我爹爹,他在军中做事,可以把这些坏人抓起来!”
“没用的。”
那姑娘恨恨的说道,“那个院子只是他们的临时据点,这伙人马上就要启程出城了,说是要把抓来的人都卖去外面,我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跑出来的。”
话毕,却见她顿了一顿,又道:“他们现在肯定还在找我,你被看到和我跑在一处,肯定也不安全了!不如这样,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要不你先和我回家躲躲?”
“……你家离这里很近?”
那姑娘一瞬泄漏了哭音:“所以我才恨!明明知道自己的家就近在咫尺,我却被人牙子绑在小黑屋里打骂!我家中只有我一个,这些日子我爹娘该有多担心我!”
那姑娘愈说愈泣,苏同心实在有些不忍,便从包里翻出一张绣帕递与她去:“别哭了,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
然,只此一瞬,一张红色的小方票却不经意自她指尖飘落。
却是一枚戏票,上书锁麟囊三字,落款茂和戏院。
那戏票如风抚落,无声无息、无人可查,她亦不知。
苏同心于是亦步亦趋的跟在那姑娘身后。
她只见巷子越走越深,就连地砖都生出了苔藓,便不由得问道:“姑娘,既然你家就在附近,那你到底是怎么被那些人牙子拐走的呀?”
那姑娘头也不回的答道:“我当时就是因为走了这条路才被抓去了!此处人迹罕至,他们埋伏在此我根本无处可逃,所以一棒子就被敲昏了过去。”
苏同心一瞬情急起来。
“那、那你还带我走这条路……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怎么姑娘你不知道长教训呢!”
谁知,她话音至此,那姑娘却陡的停下了脚步。
“其实,我长不长教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你可以长些教训了。”
那姑娘幽然回眸一笑,“你看,他们当时就是这样把人打晕的……”
苏同心于是听见棍棒的闷响打上肉身。
——却是她的肉身。
她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