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延轻描淡写的说道,“父亲不是不准你去见萧子窈,但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苏家那场宴会,醉翁之意到底在谁,你心里清楚得很。”
沈要似是无意,始终面无表情的立着,半晌才道:“我不会娶苏小姐。”
“你真有趣,娶她又不必爱她,”梁延有些好笑,“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之前萧子窈一心想要嫁给阿耀也不肯嫁给你?她拎得清,你却拎不清。”
梁延此人,口齿较之萧子窈,尤为过之而无不及,很有挑衅斗狠的本领,更加沈要之于梁耀根本嫉恨得紧,此番一二,分明是触了他的逆鳞。
直见沈要的眼色渐深,梁延便又道:“我看你今日回来时心情约莫很不错,我猜都不用猜,一定是她又给你什么甜头了罢?”
他一面说着,一面儇然的搭手过来,终于轻飘飘的拍在了沈要湿了雨的肩侧。
“沈要,你是知道的。以前萧训在时,再狠也不过是军纪森严,可萧子窈一个大小姐,却敢把她姐夫在外面养的姘头绑了来,然后毒哑了,为的就是封人口舌,生怕有人惊着她二姐。”
“她那么在乎萧家上下、那么在乎父母手足,那你以为,灭门之仇她岂会善罢甘休?她这样的蛇蝎美人,颜色越漂亮,心肠便越毒辣!她连自己都舍得、都可以利用,更何况旁人?”
“而你,活该被她利用。”
话音至此,梁延下手便重了些,只管很落力的拍下去。
“如果萧子窈不喜欢你,你应该无法忍受罢?”
他说罢了,四下都还噤若寒蝉,无人敢言,唯雨落如梭。
沈要一下子打落了他的手。
然,梁延却不恼,只怔了一瞬尔,终于失笑出声。
沈要睇了睇眼,到底还是默下去了。
——却非无动于衷,只因梁延句句实言,偏偏他又心甘情愿。
经了梁延这一番搓磨,沈要便不耐得很,之后梁显世再训些什么也只堪堪的听了一半。
千言万语,左右不离权谋姻亲,又道苏同心因他失了面子,宴上便哭成了泪人,道歉必然免不了了。
“沈要,你是我的副手,我待你可不薄,堪比亲子!”
梁显世碎碎念道,“我瞧着小白楼院里种的山茶花竟然又发新芽了!待会儿雨停了,你便让下人们挖一株名贵的出来,好好的栽进盆里,再修剪齐整了,你也好亲自送到苏府赔罪去!”
沈要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又抚了一把湿淋淋的发,有些心不在焉。
他这般漠然的性子,梁显世也见识过多时了,索性放了他走,久留无用。
沈要心思远着,心下自然期期念念的,于是纱布沤湿了雨血也不觉,又进了房里剃须,半面剃着不顺手,适才恍恍的回过了神来。
之于萧子窈,哪怕皮开肉绽,他也总是快乐更多。
偏他记得好紧,萧子窈最见不得血污,于是连连招呼了军医过来,到底缝了几针,免得那刀口瞧着骇人。
如此,沈要更记得萧子窈准他上山去,反正天天去得,现下更要去得。
他适才换过了衣裳,便听得落雨小了许多,又有下人得了梁显世的吩咐前来问话,只道那山茶花究竟挖哪一株的好。
沈要想了一想,忽道:“全挖了。”
那下人果然一愣,更有些不可置信:“全、全挖了?”
“嗯。”
沈要笃定的说,“也不必栽进盆里了,我打算直接种在地上。”
如此,那下人只好茫茫然的领了命,又唤了些人手做活,便忙不迭的回与梁显世听去了。
却也不怪旁人罕的,他与萧子窈的关系任谁也很分明,便是梁显世也说不动的,又怎会轻易与那苏同心大献殷勤?
索性,再无人过问他的一二。
等了些时刻,那山茶花终于打理妥当、一一码上了车,沈要上心得紧,又仔细清点过了,方才安下心来。
于是,一旦卫兵放了行,他便踩紧了油门、飞也似的脱身了。
复又西出帅府、右转三街,直奔四方斋。
那店家眼尖,又识得沈要的车子,车影将近,便忙不迭的包了点心送上前来。
“军长,我这点心样样都给您包了双份的,意为好事成双!另外,红枣酥还有桂圆糕我包得最多,意为早生贵子!您可收好!”
沈要接了点心,正要结钱与那店家去,却被连连的推回了。
“军长,我说过啦,小店今日这一单就算作份子钱了,日后还望军长多照顾我生意!若是以后城里不安生了,有难之时,也求您稍微照拂一二。”
那店家的笑面之下微微的有些涟漪,沈要不由得紧了紧眉心。
如此既喜又悲的笑脸,他大约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萧子山、萧子任、萧大帅。
更加,萧子窈。
喜是真的,悲也是真的。
沈要默了一瞬,终于拳紧了手,缓缓握潮也握暖那石子似的、冰凉的银元。